林阳站在卡车颠簸的车厢里,紧紧攥着手中的汉阳造步枪。
身旁赵小山牙齿打颤,呼出的白气在睫毛上凝成冰晶:“林哥,这炮火比训练时的爆竹还响……”“把牙咬碎了吞进肚子里!”
林阳扯开衣领,露出锁骨处狰狞的刀疤,那是三个月前与日本浪人搏斗留下的印记,“记得咱们为什么扛枪吗?”
他的话被突然炸开的炮弹声撕裂,气浪掀翻车厢篷布,雪粒混着硝烟灌进喉咙。
部队抵达嫩江桥时,暮色己将江水染成暗红。
对岸日军的膏药旗在风中狂舞,重机枪阵地吐出的火舌像毒蛇般舔舐着桥头阵地。
王铁牛连长扯开嗓子:“新兵守二线!
老兵跟我上!”
话音未落,一发炮弹在不远处炸开,弹片削断了旁边战士的钢盔带。
林阳却突然跨出队列:“连长,让我们新兵连也上!”
他身后二十余名新兵虽脸色苍白,却齐刷刷举起枪。
王铁牛的眼睛在硝烟中眯成两道缝,突然咧嘴笑了:“好!
林阳,你带一个班守住右翼阵地!”
战壕里的冻土硬得像铁板,铁锹砸下去只留下白印。
林阳带头用刺刀撬起冰块,双手很快被磨出血泡。
“挖深点!”
他冲着赵小山喊道,“子弹不长眼,但战壕能救命!”
话音未落,一发炮弹在百米外炸开,冻土块如雨点般砸在他们身上。
日军的进攻在破晓时分开始。
坦克履带碾过冰面的轰鸣声震得人耳膜生疼,三百余名关东军在炮火掩护下发起冲锋。
林阳趴在战壕里,看着敌人的皮靴踩碎积雪越来越近,首到能看清领头军官胸前的勋章。
“开火!”
他的枪声与全连的齐射几乎同时响起。
战场瞬间化作人间炼狱。
日军的掷弹筒不断在战壕周围爆炸,冻土混着血肉炸上半空。
林阳感觉脸上有温热的液体流下,分不清是血还是融化的雪水。
赵小山突然惨叫一声,肩头绽开一朵血花。
“趴下!”
林阳一把将他按进战壕,子弹擦着两人头顶飞过,在冻土上犁出五道平行的沟壑。
“这样下去撑不了半小时!”
副班长抹了把脸上的血,枪管烫得能烙饼,“他们的机枪太猛了!”
林阳顺着战壕猫腰观察,发现日军三个重机枪阵地呈三角布局,交叉火力将我军死死压制。
他突然抓住副班长的胳膊:“你带五个人佯攻正面,我带剩下的绕到侧翼!”
侧翼是片开阔的芦苇荡,积雪下暗藏冰窟。
林阳带着八名战士深一脚浅一脚地前进,芦苇叶割破了他们的棉衣。
突然,走在最前面的新兵踩破冰层,整个人瞬间没入冰水。
林阳眼疾手快拽住对方衣领,刺骨的寒意顺着手臂传来:“都把绑腿解下来!”
八根绑腿结成绳索,终于将冻得发紫的战友拉上岸。
当他们迂回到日军侧翼时,正面战场的喊杀声己近乎绝望。
林阳看见王铁牛连长挥舞着大刀,带着十几名战士退守到最后一道战壕。
日军的刺刀即将刺入连长后背的瞬间,他大喊一声:“打!”
八支步枪同时喷出火舌,日军机***的脑浆混着碎骨溅在钢板上。
“杀!”
林阳第一个跳出掩体,刺刀捅进最近的日军胸膛。
温热的鲜血喷在脸上,他感觉自己变成了一头野兽。
混战中,他瞥见赵小山被两名日军按在地上,立刻飞扑过去,用枪托砸碎其中一人的天灵盖。
另一名日军的刺刀擦着他的肋骨划过,他反手将匕首刺进对方喉咙。
这场血战持续到夕阳西下。
当最后一名日军在逃跑时被击毙,林阳瘫坐在尸体堆里,双手己经握不住枪。
赵小山浑身是血地爬过来,手里还攥着半块日军的钢盔:“林哥,我们……我们活下来了?”
清理战场时,战士们在弹坑中发现了昏迷的王铁牛。
他身中三枪,腹部还插着半截刺刀。
林阳撕开自己的衬衣为连长包扎,手指触到对方腹部的伤口时,连长突然抓住他的手腕:“小子……带着兄弟们……活下去……”三天后的战地表彰会上,师长亲自为林阳佩戴上崭新的中士军衔。
阳光下,那枚铜制徽章泛着血与火淬炼过的光芒。
师长拍着他的肩膀:“嫩江桥头那一刀,砍出了中国军人的骨气!
从今天起,你就是尖刀班班长!”
当晚,林阳在战地医院见到了苏醒的王铁牛。
连长躺在简易担架上,胸前缠着厚厚的绷带:“听说你小子带着新兵把鬼子的机枪阵地端了?”
他突然笑起来,牵动伤口咳嗽了几声,“当年我当排长时,可比你小子还愣头青……”窗外,嫩江的冰面在月光下泛着冷光,远处不时传来零星的枪声。
林阳站在营地边缘,望着南方的夜空。
他知道,这只是开始。
口袋里揣着老家寄来的信,信纸被炮火熏得发黄,母亲在信中说,隔壁村的李铁匠全家都被日军杀害了。
寒风卷起雪粒打在脸上,林阳握紧了拳头。
胸前的军衔徽章硌得生疼,却让他感到踏实。
这是他用命换来的勋章,更是沉甸甸的责任。
身后,新兵们围着篝火高唱《义勇军进行曲》,歌声穿过硝烟,飘向更远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