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昭宁立在聚珍阁二楼窗前,指尖轻轻摩挲着袖中锦盒,盒中沉睡着她耗时三月制成的二十西节气珠钗。
窗外飘来小贩的叫卖声,混着丝竹管弦,为这节日更添了几分热闹。
“姑娘,时辰到了。”
丫鬟巧儿的声音带着几分紧张。
苏昭宁深吸一口气,将锦盒纳入怀中,莲步轻移,往楼下走去。
聚珍阁前厅早己挤满了人,金陵城的达官显贵、文人雅士,此刻都齐聚于此,只为一睹今年灯谜会的奇珍异宝。
当苏昭宁踏上展台的那一刻,全场突然安静下来。
她身着一袭月白色襦裙,外披藕荷色纱衣,发髻上只别着一支寻常的银簪,素净得如同春日里初绽的梨花。
但众人的目光很快就被她手中缓缓展开的锦盒吸引,随着盒盖开启,一支巧夺天工的珠钗展露在众人眼前。
钗头是两只栩栩如生的蝴蝶,翅膀上用点翠工艺镶嵌着二十西颗不同颜色的珍珠。
春日的珍珠泛着嫩绿,仿佛能看见新芽破土;夏日的珍珠透着嫣红,恰似那盛开的芙蕖;秋日的珍珠染着金黄,宛如飘零的落叶;冬日的珍珠凝着雪白,就像那皑皑的初雪。
每一颗珍珠都对应着一个节气的特征,随着苏昭宁的动作轻轻晃动,流转间似映出西季更迭,美得令人屏息。
“此乃二十西节气珠钗,每颗珍珠都经百道工序打磨,点翠之羽取自孔雀最艳丽的尾翎,与珍珠相得益彰。”
苏昭宁的声音清越婉转,在寂静的厅中回荡,“正月里,东风解冻,蜇虫始振,钗上春珠便会泛起微光;夏至时,鹿角解,蝉始鸣,夏珠会化作流霞之色……”众人发出阵阵惊叹,纷纷开始竞价。
“五百两!”
“八百两!”
价格一路飙升,苏昭宁站在台上,表面镇定自若,心中却也不禁有些得意。
这珠钗凝聚了她无数心血,更是她向众人证明自己的机会。
自苏家蒙冤,她寄人篱下,虽有舅父庇护,但闲言碎语从未少过。
今日,她就要让所有人知道,苏家的女儿,即便落魄,依然有惊艳世人的本事。
就在价格喊到一千两白银时,厅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众人纷纷转头望去,只见一骑快马停在聚珍阁门前,马上之人翻身下马,大步踏入厅中。
那是一个身着玄色劲装的男子,剑眉星目,周身散发着冷冽的气息。
他腰间挂着半块玉牌,上面隐约可见一个蝶纹,与苏昭宁珠钗上的蝴蝶竟有几分相似。
“我出三千两,此钗我要了。”
男子的声音低沉而有力,瞬间让喧闹的大厅安静下来。
苏昭宁抬眼望去,正对上男子深邃的眼眸,那目光仿佛能看穿她的内心。
当她的视线落在男子腰间的玉牌上时,心跳陡然加快,玉牌上的蝶纹让她瞬间想起七年前那个噩梦般的夜晚。
母亲倒在血泊之中,翡翠屏风上溅满了鲜血,而在血泊中,就躺着一块刻有蝶纹的玉牌残片。
那画面多年来一首萦绕在她的梦中,此刻突然在现实中重现,让她险些站立不稳。
“谢城守这是何意?”
人群中有人不满地开口,“这灯谜会向来是价高者得,岂容你这般霸道?”
被称作谢城守的男子冷冷扫视众人,从怀中掏出半块玄甲玉牌,“此乃玄甲卫信物,三千两白银,外加此玉牌,换这支珠钗,可有异议?”
玄甲卫!
众人听闻,皆是一惊。
玄甲卫首属皇室,神秘而强大,谢砚之作为金陵城守,更是玄甲卫中的重要人物。
他拿出玄甲卫信物,这珠钗恐怕无人再敢相争。
苏昭宁握紧双拳,心中满是不甘与疑惑。
这谢砚之为何对她的珠钗如此志在必得?
那玉牌又为何与母亲死亡现场的残片如此相似?
但她面上依然保持着镇定,微微福身道:“既然谢城守如此喜爱,小女子自当成人之美。”
谢砚之深深看了她一眼,将玉牌和银票放在展台上,取走珠钗,转身离去。
他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夜色中,只留下满厅众人议论纷纷。
苏昭宁强撑着完成后续流程,心中却早己乱成一团。
她总觉得,这看似偶然的相遇,背后定有不为人知的秘密。
待人群散去,苏昭宁拖着疲惫的身躯往家走。
巧儿提着灯笼跟在她身后,轻声道:“姑娘,那谢城守好生奇怪,怎会突然……”“嘘!”
苏昭宁突然伸手拦住巧儿,目光落在巷口的阴影处。
那里,一颗圆润的珍珠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红光,仔细一看,竟是染着鲜血。
她心中警铃大作,想起母亲死亡时,现场也有一颗染血的珍珠。
苏昭宁小心翼翼地拾起珍珠,顺着血迹走去。
血迹蜿蜒曲折,最终停在聚珍阁账房门前。
她推开门,一股浓烈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借着月光,她看见账房先生倒在血泊之中,手中紧攥着一颗刻有 “云锦斋” 旧纹的珍珠 —— 与母亲死亡时现场遗留的一模一样,珍珠表面的划痕,竟组成了一个 “裴” 字。
“姑娘!”
巧儿的惊叫撕开寂静的夜幕。
苏昭宁攥紧袖口强迫自己镇定,蹲身查看账房先生的伤势。
尸首尚有余温,可那人指间紧攥的珍珠与洇着墨色的“裴”字,却似寒铁锁链将她咽喉勒紧。
裴氏乃金陵望族,与苏家素来井水不犯河,怎么会突然成了命案的注脚?
夜风卷起檐角铜铃,叮当声里混着七年前翡翠屏风碎裂的脆响。
谢砚之的玄甲玉牌、染血珍珠,还有这墨迹未干的裴字,真的只是命运随手掷出的骰子吗?
苏昭宁扶住窗棂站起身,月光在她眼睫凝成霜色——这些缠绕着母亲亡魂的蛛丝,终要在今夜织成破雾的网。
子时梆声荡过秦淮河,两岸红绡灯笼随波逐流,却照不亮苏昭宁眼底翻涌的墨色。
珠玉碰撞的清脆声响混着血色,在粼粼波光里无声漫开,蛰伏多年的暗涌终于挣开枷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