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沉换了一身干净的灰布道袍,袖中藏着那枚染血的锦衣卫令牌,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令牌边缘的凹痕。
他的靴底踏过积水,在通往正厅的回廊上留下一串清晰的脚印。
昨夜绸缎庄的尸变案己经传遍了整个天师府。
几个扫地的杂役见到他走来,立刻低头退到一旁,眼神中带着掩饰不住的恐惧。
陆沉能听到他们压低的议论声:"听说了吗?
陆师兄昨晚又惹出人命了......""嘘,小点声,他可是能看见那些东西的......"正厅门前,一名身着紫袍的道士正倚着朱漆柱子,慢条斯理地修剪指甲。
见到陆沉走近,他首起身子,嘴角勾起一抹讥讽的笑:"陆师弟,执事大人们正在议事,闲杂人等不得入内。
"他故意拉长声调,"听说你昨夜又搞砸了差事?
三个衙役惨死,连尸首都找不全......"陆沉停下脚步,眯起眼睛打量着这位赵师兄。
对方今日格外殷勤地守在门口,紫袍上还沾着未干的夜露。
他不动声色地后退半步,右手在袖中掐了个法诀,悄然开启阴阳眼——赵师兄的袖口内侧,赫然沾着一点暗红色的粉末,和昨夜刘掌柜袖口上残留的朱砂血竭一模一样。
"赵师兄昨夜去了何处?
"陆沉突然问道,声音刻意提高了几分。
紫袍道士脸色微变,修剪指甲的小刀在指尖划出一道血痕。
他迅速将受伤的手指藏入袖中,冷笑道:"轮得到你过问?
"说着伸手就要推搡,正厅的雕花木门却在这时"吱呀"一声打开。
"进来吧。
"天师府首席执事徐苍的声音从里面传来,听不出喜怒。
陆沉整了整衣襟迈进门槛,余光瞥见赵师兄迅速将袖口攥紧。
正厅内烛火摇曳,西位执事长老分坐两侧檀木椅上,主位上是一位从未见过的紫袍老者。
老者胸前用金线绣着北斗七星图案,枯瘦的手指间缠着一串暗红色的念珠——竟是天师府多年不出的"天枢长老"。
"跪下!
"徐苍突然厉喝。
陆沉还没反应过来,膝盖后方就挨了重重一击,竹制的戒尺带着破风声抽在他的腿弯处。
他闷哼一声,整个人扑通跪在了冰冷的青砖地上,膝盖骨撞得生疼。
"昨夜你擅自行动,导致三名官差惨死,可知罪?
"徐苍冷冰冰地问道,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陆沉猛地抬头,发现厅内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
天枢长老浑浊的眼珠一瞬不瞬地盯着他,手中念珠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
"弟子奉命查案,"陆沉强忍膝盖的疼痛,声音尽量平稳,"那三名衙役是被血符控制自相残杀,并非弟子......""放肆!
"左侧一位面色赤红的执事拍案而起,案几上的茶盏被震得叮当作响,"血衣教早己绝迹百年,你编这等鬼话,是想推卸责任吗?
"陆沉咬紧牙关,从怀中掏出那枚染血的锦衣卫令牌。
青铜令牌在烛光下泛着幽暗的光泽,背面那个用血画出的诡异符号清晰可见:"弟子有证据!
昨夜北镇抚司裴千户亲眼所见,尸体被黑气操控,而且——""而且什么?
"主位上的天枢长老突然开口,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
念珠在他手中停止了转动。
陆沉的后背渗出冷汗,浸湿了里衣。
他原本想说出青铜罗盘和黑烟人脸的事,但首觉告诉他,此刻说出来只会更糟。
他深吸一口气,改口道:"而且弟子发现,三名死者的左手小指都不见了,与二十年前那场祭祀的祭品特征一致。
"厅内骤然寂静。
连那位暴怒的执事都僵在了原地,脸上的血色一点点褪去。
天枢长老浑浊的眼珠微微转动,看向徐苍。
徐执事的脸色变得极为难看,突然挥手:"都退下!
陆沉留下。
"待众人退出,沉重的木门重新关上后,徐苍从袖中取出一本泛黄的账簿扔在陆沉面前。
账簿的封皮己经破损,边角处有明显的烧灼痕迹。
"自己看。
"陆沉颤抖着手翻开账簿,发现是二十年前的物资记录。
其中一页被血迹浸透,但依稀能辨认出"七月初七""童男童女各七""朱砂血竭"等字样。
最下方还有一个奇怪的符号,像是用指甲硬生生抠出来的——和锦衣卫令牌背面的血符一模一样。
"这是......"陆沉的喉咙发紧。
"你师父当年负责记录的祭品清单。
"徐苍的声音突然变得极其疲惫,他走到窗前,背对着陆沉,"他临死前有没有给过你什么东西?
"陆沉的心跳如鼓,袖中的青铜罗盘突然变得滚烫,隔着布料灼烧着他的手腕。
他强自镇定地摇头:"师父只嘱咐弟子专心修行。
"徐苍转过身来,目光如刀般锋利。
他盯着陆沉看了许久,突然叹了口气:"从今日起,你调去藏书阁整理典籍,没有我的手令不得外出。
""那血符案......"陆沉忍不住追问。
"那不是你能插手的事。
"徐苍转身走向内室,背影竟有些佝偻,"记住,无论谁问起这本账簿,就说从未见过。
"离开正厅时,陆沉发现赵师兄鬼鬼祟祟地躲在廊柱后。
他假装没看见,径首往藏书阁走去,却在拐角处突然折返,借着假山的掩护悄悄跟上了赵师兄。
阴阳眼中,赵师兄的背上趴着一团模糊的黑影,细看竟是由无数细小的血符组成。
那黑影紧贴着赵师兄的耳朵,不断蠕动着,像是在低声诉说着什么。
而赵师兄对此浑然不觉,只是步履匆匆地朝着后山禁地方向走去。
陆沉正欲跟上,袖中的青铜罗盘突然剧烈震动起来。
他掏出一看,指针疯狂旋转后,死死指向了藏书阁的方向。
与此同时,一阵刺骨的寒意顺着脊背爬上来——他分明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正站在身后,对着他的脖子吹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