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大鹅贴着城墙根前行,疏影剑在袖中微微震颤,剑柄残梅纹路与掌心老茧摩擦,竟生出细微的热感。
城西角的歪脖子树形如佝偻老人,枯枝在风中发出喀喇声响,树下斜倚着个黑衣人,胸口插着柄断剑,剑柄缠着的红绳眼熟得惊人——正是苏九娘脚踝上那枚铃铛的同款。
“小心!”
本能让他就地翻滚,三支透骨钉擦着后背钉入城墙,青砖碎屑溅入脖颈。
抬眼望去,墙头立着五个蒙面人,手中弯刀在月光下泛着幽蓝,显然淬了剧毒。
“逍遥派余孽,纳命来!”
为首者跃下时带起腥风,孙大鹅挥剑格挡,却发现内力如泥沙入海,逆脉丹的灼热感不知何时竟化作刺骨冰寒。
刀刃相击的瞬间,他手腕剧痛,竟险些握不住剑。
“回风舞柳剑?”
另一人语气惊疑,“当年逍遥子凭此剑连败三十六位高手,今日倒要看看,乳臭未干的小崽子能耍出什么花样!”
弯刀如潮水般涌来,孙大鹅勉强招架,却觉每一剑都比前一剑沉重。
记忆中母亲舞剑的画面突然模糊,取而代之的是赵铁柱教他乞讨时的顺口溜:“左三步,右两步,碗要低,眼要活...”他下意识按此节奏挥剑,竟发现刀光剑影间,竟多出几分游刃有余。
“他在背口诀!”
有人惊呼。
孙大鹅这才惊觉,自己竟将乞讨步法与剑诀融合,每一次腾挪都恰到好处地避开要害。
疏影剑划出半朵残梅轨迹,剑尖挑落一人面罩,露出左颊上的魔教刺青——狰狞的骷髅头衔着蛇信。
“魔教妖人!”
他失声喊道,换来更密集的攻击。
逆脉丹的药效开始反噬,喉间泛起铁锈味,眼前渐渐蒙上一层黑雾。
千钧一发之际,歪脖子树后突然射出三道银针,精准刺入三名敌人穴位,黑衣人闷哼着倒地,露出身后持伞的灰衣女子。
她头戴斗笠,青竹伞面绘着水墨山水,伞骨转动间又射出几枚银针:“还愣着干什么?
跑!”
声音清亮如泉水击石,带着几分不耐。
孙大鹅咬牙跟上,灰衣女子步法诡异,看似随意的转身却总能避开追兵。
路过护城河时,她突然停步,从袖中撒出一把粉末,水面顿时腾起青色烟雾:“接着!”
他本能地伸手,接住个油纸包,里面是颗***的药丸,散发着清凉气息。
身后传来魔教中人的叫骂:“追!
别让那小子跑了!”
“吞下去,能压制逆脉丹的毒性。”
女子踢开岸边小船,“上船!”
船桨划破水面,月光在她斗笠边缘镀上银边。
孙大鹅借着微光打量,见她腰间挂着个葫芦,葫芦藤上系着枚铜钱,钱眼处穿了根红绳,与苏九娘的铃铛绳如出一辙。
“你是谁?
为什么帮我?”
他按住心口翻涌的血气,药丸在腹中化作暖流,竟真的压制住了经脉剧痛。
女子冷哼一声:“明知故问。
醉仙居的人,什么时候这么没眼色了?”
她抬手摘下斗笠,露出半张脸,右眼角有颗泪痣,在月光下泛着淡淡的粉色,“我叫柳如眉,九娘姐的人。”
船靠岸时,远处传来打更声,“三更天,鬼门关”的喊声让孙大鹅打了个寒颤。
柳如眉将伞尖插入泥土,竟转出个暗格,里面放着卷羊皮纸:“这是死去的接应人留下的,他咽气前一首在画这个。”
羊皮纸上是团凌乱的墨迹,细看竟是朵残缺的梅花,花瓣边缘有七个小点,呈北斗状排列。
孙大鹅想起破窑里的丐帮骨殖星图,指尖在梅花中心轻轻一点,墨迹竟晕开成小字:“七星落,梅花现,藏剑崖下有遗篇。”
“藏剑崖?”
柳如眉皱眉,“那是十年前魔教封山的禁地,听说崖底镇压着上古魔器,等闲人靠近就会被吸走内力。”
她突然抓住孙大鹅手腕,“等等,你手上的老茧...你真的会逍遥剑诀?”
远处传来犬吠,孙大鹅抽回手,想起苏九娘的话“江湖传言不可尽信”。
他低头看着掌心血珠,突然福至心灵,将血抹在梅花图上,那些小点竟依次亮起,连成北斗形状,最后在剑尖处凝聚成一个“密”字。
“看来咱们得去趟藏剑崖了。”
柳如眉将羊皮纸收入怀中,“不过在此之前,你得先学会控制逆脉丹的副作用。
跟我来,有人要见你。”
黎明前的最后一丝黑暗中,她带着他钻进城南乱葬岗,七转八绕后停在一座无名碑前。
墓碑上青苔斑驳,却在左上角刻着半朵梅花,与疏影剑柄纹路吻合。
柳如眉掏出火折子,照亮碑后树洞,里面竟放着个青铜酒壶,壶身上刻着“醉里挑灯看剑”七个字。
“喝了它。”
她拔掉壶塞,酒香混着药味扑面而来,“这是九娘姐特制的醒神露,能让你暂时看清体内真气走向。
记住,逆脉丹不是毒药,是钥匙。”
酒液入口辛辣,孙大鹅呛得咳嗽,却见眼前浮现出金色脉络,如蛛网般遍布全身。
他惊讶地发现,丹田处有团紫色气旋,正顺着奇经八脉游走,所过之处,经脉竟呈现出与羊皮纸相同的北斗形状。
“看到了吗?”
柳如眉用伞尖点了点他膻中穴,“逍遥派的‘北斗七星诀’本就需要逆练经脉,当年你父母为了躲避追杀,故意放出‘逆脉丹会致人死地’的谣言,实则是为了保护这门心法。”
远处传来晨鸡报晓,孙大鹅感觉体内真气不再紊乱,反而有种前所未有的通透感。
他握紧疏影剑,剑尖在墓碑上刻下完整的梅花:“所以,藏剑崖下藏着的,不只是宝藏,还有我父母留下的七星剑诀完整版?”
柳如眉收起酒壶,斗笠边缘的银饰在晨光中闪烁:“聪明。
但魔教和东厂绝不会让你顺利拿到剑诀,尤其是现在,他们己经知道你还活着。”
她指了指他腰间玉佩,“这东西是逍遥派信物,持有它就能号令当年的旧部——但前提是,你能证明自己是正统传人。”
话音未落,乱葬岗突然响起沙沙声,无数黑影从坟头跃起,手中兵器在朝阳下泛着冷光。
孙大鹅数了数,足有三十余人,其中半数带着魔教刺青,另一半则穿着东厂飞鱼服。
“小崽子,天堂有路你不走!”
刘公公从树后走出,脸上缠着绷带,“今天就让你给逍遥派陪葬!”
柳如眉旋开伞面,露出内侧的机关弩:“九娘姐算准了他们会追来,你只管按我教的运功,剩下的交给我。”
她扣动扳机,弩箭破空而出,竟在半空炸裂成烟雾,带着清甜的香气。
“小心,是***!”
孙大鹅挥剑舞出梅花剑阵,却见烟雾中影影绰绰,竟出现了赵铁柱的身影。
他顿了顿,听见亡友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左三步,右两步,碗要低...不,是剑要低!”
剑诀与步法终于完全融合,他仿佛看见赵铁柱在破庙里比划着乞讨动作,每一个弓背哈腰的弧度,竟都是最佳的防守姿态。
疏影剑划出北斗轨迹,第一式“天枢摘星”便挑落三人兵器,第二式“天璇穿云”己刺入敌人肩井穴。
刘公公惊恐地后退,却被柳如眉的伞尖抵住咽喉:“公公不是想知道逍遥派宝藏在哪吗?”
她轻笑一声,“可惜,你没机会了。”
晨光穿透薄雾,照在孙大鹅汗湿的脸上。
他看着倒地的敌人,突然注意到刘公公腰间挂着的香囊——绣着半朵梅花,与苏九娘的比甲暗纹相同。
“等等!”
他伸手抓住香囊,里面掉出半块玉佩,赫然刻着“逍遥”二字,“这是...?”
柳如眉脸色微变,迅速收起香囊:“江湖事,少打听。”
她转身走向乱葬岗深处,斗笠边缘的银饰叮当作响,“天亮了,该去藏剑崖了。
记住,见到九娘姐后,别问不该问的问题。”
孙大鹅望着她的背影,想起苏九娘说的“逍遥派灭门另有隐情”,又看看手中的半块玉佩。
江湖果然如棋局,每个人都握着半枚棋子,而他,才刚刚看清棋盘的边角。
藏剑崖在百里外的秦岭深处,行至山脚时,乌云密布,暴雨倾盆。
柳如眉撑开伞,伞面上的山水竟在雨中浮现出金光,勾勒出崖壁上的栈道轮廓:“跟紧我,每一步都要踩在有青苔的石砖上,否则...”她没说完,远处传来山石崩塌的轰鸣,显然是踏错者的下场。
栈道尽头是座古老的石门,门上刻着对联:“七星照破千秋夜,一剑寒封万载春”。
横批处缺了个字,露出斑驳的石痕。
孙大鹅将玉佩嵌入门缝,却听见柳如眉在身后惊呼:“小心!”
一支穿云箭破空而来,他本能地侧身,箭头擦着耳际钉入石门,竟触发了机关。
地面突然裂开,他失重坠落,在黑暗中听见柳如眉的喊声:“抓住绳子!”
指尖触到粗糙的麻绳,孙大鹅借力荡入洞穴,落地时踩到硬物,竟是具白骨,手中还握着半卷残页,上面写着“七星剑诀第三式...”洞穴深处有火光摇曳,他握紧剑小心翼翼地靠近,却看见石台上躺着个人,白衣胜雪,长发及地,竟像是睡着了一般。
更惊人的是,此人面貌竟与他怀中的逍遥派秘籍画像上的男子一模一样——那是他从未谋面的父亲,逍遥派前任掌门苏明远。
“爹?”
他脱口而出,声音在洞穴中激起回音。
苏明远的眼皮动了动,缓缓睁开眼睛,眼中竟没有丝毫焦距,宛如蒙上了一层白雾。
“大鹅?”
沙哑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真的是你?”
孙大鹅向前半步,却听见身后传来冷笑:“好一出父子相认的好戏!”
刘公公的声音从阴影中传来,数十支火把同时亮起,照出洞壁上密密麻麻的剑痕,每一道都深达寸许,“可惜,你们逍遥派的血脉,今天就要断在这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