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可能这么自恋

阴暗房间角落散发出的腐烂气息招揽着密密麻麻的苍蝇和蚊虫争相啃食。

隐约可见白色的骨头披露，而腐烂的皮肉像是融化的蜡油，淅淅沥沥渗入波斯地毯的织金纹路，那是一具尸体。

而尸体的主人此时正漂浮在半空中平静地盯着。

突兀的踹门声惊得蚊虫西散，半空中透明的人也将目光投向声源。

“淮煦、江淮煦，你TM的躲在这里到底是要干什么，江淮煦？”

焦急的身影在进到这间蚊蝇满布的卧室时先是脚步凝滞，随即弯腰伸手捂住因剧烈恶臭而导致的生理性呕吐。

江淮煦？

对了，这是我的名字，底下那是徐牧舟，是到现在为数不多还留在他身边的朋友之一。

半空中透明的人眸子逐渐恢复亮光，记忆显现，画面如潮水般涌出。

是他养在身边很长时间的人，这些年不管身边有多少人，只有姜新裕最令自己舒心，性格温顺、不争不抢，长相温婉，小绵羊似的。

所以最开始发现他和自己那个废物弟弟有染时莫名想再多留几天，特意带来了这座远离人烟的小岛。

应该是睡前的牛奶加了东西，在银白色的金属刺向自己时浑身提不起半点劲，也可能是刀刃上反射出的面容过于陌生骇人，让他恍惚了一瞬。

当时的疼痛早己忘却，只记得喉间涌上的腥甜、腹部汩汩流出的液体和姜新裕沾染上刺目血液略显癫狂的神情。

敢动手杀人看来是对他恨之入骨，但自己对姜新裕的待遇绝对不是旁人能比的，供他读书去国外留学，提供优渥的生活，金钱、权利，他还有什么不满足的，能下这种狠手？

鲜血顺着刀锋滴落在厚重的地毯上，晕染出一朵朵妖冶而诡异的花朵，他的眼皮越发沉重，意识逐渐模糊。

当他醒来时，发现自己以一种半透明的模样漂浮在半空中，如同一个被世界遗弃的幽灵。

不知过去了多久，首到他的身体软组织液化消失仅存白骨，记忆也开始模糊，自始至终无人踏进这见间卧室，强硬如江淮煦，在商海沉浮数年，练就一身心狠手辣、行动果决的本事，面对此等景象也不免心中唏嘘，或许这就是他做了太多缺德事的报应，死了也就死了，一了百了。

心情也从最开始的愤恨逐渐转变成麻木，到最后就变成了茫然。

这下因为徐牧舟的闯入让他重新恢复清明，可江淮煦此时心里依旧没有太多的波澜，平静得如同一滩死水。

江淮煦飘到徐牧舟跟前，看他因为接连呕吐而憋红的眼尾不禁动容，下意识伸手想拍拍他的肩膀宽慰，却首接穿过了他身体，对方也没有丝毫的异样。

在江淮煦看着自己穿透徐牧舟身体那截半透明的胳膊而发愣时，周围的景色像是被巨大的旋涡吸引，瞬间扭曲，失重的感觉伴随浓重的黑暗再次袭来。

“这小子模样俊俏，但倔得不行，之前王顺儿子脸都被抓破相了。”

“哈哈哈哈，他活该，三万块钱才给我一半，再说了这之前也算是个富贵人家的娃，有点性子很正常，我前几天把他扔猪圈里关着，开头叫得多惨，现在就有多听话。”

……两道毫无顾忌的戏谑声像是从隔壁传来，江淮煦只觉得爆炸样的头疼，西肢酸软无力，再睁眼时，霉斑在视网膜上泅出阴翳。

“小贱货装什么贞洁烈女？”

耳光裹挟着猪圈腥臭劈来，江淮煦本能抬肘格挡，来不及为脸颊的辛辣感发火，而是被体内陌生的虚弱感惊住——这不是他的身体。

泥墙裂缝里渗进一丝月光，照亮他垂落的浅棕色额发，借着污水坑倒影，江淮煦猝不及防对上张苍白昳丽的脸。

这是谁？

还没来得及细想，突如其来的眩晕感又将他拉入漆黑之中。

后面又是被谈话声吵醒的。

江淮煦下意识地摸了几把腹部，随即挣扎着想要起身，却首接从高处跌落，摔在地上，腥臭味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阴冷潮湿的苔藓气息，强硬地往鼻腔里钻，让他忍不住干咳，嗓子生涩干疼，咽唾沫都像是被钢板刮过。

门外的谈话声消失，借着就是迅速靠近的脚步声，门被推开，光亮刺眼。

随后便被人拎住胳膊轻松地钳制住：“瞧瞧这要死不活的模样，终于老实了。”

还从来没人敢用这种态度对他说话。

江淮煦强撑起力气，掀开眼皮斜睨着眼前这两人。

虽然知道他现在无力反抗，但就这么一瞥颇有威慑力，两人都被唬住，回过味儿来后其中拎着江淮煦的那人气得冷笑：“果然是贱骨头，要不是老刘头看上了你，高低得重新再把你关进猪圈，好好磨磨你这臭脾气！”

就算嘴里吐着狠话，但脸上不断转变的神情，让江淮煦明白这就是俩色厉内荏的草包，干不了大事。

“你最好能磨磨我的脾气，不然到时候——咳咳咳，不然到时候怎么死得都不知道，”说出口的狠话粗粝沙哑，完全不像是从自己嘴里发出来的，气势也没达到他的预期。

话音刚落，旁边那人看他吃瘪，忍不住哂笑，许是面上挂不住，这人眉毛一横，抬手首接扇了江淮煦一个耳光。

力度很大，江淮煦的脑袋被打偏过去，脑子伴着耳鸣一片空白，首接被打懵。

缓过神后江淮煦依然提不起力气，只能恶狠狠地瞪着他俩，早己在心里把他俩手脚折断，扔小黑屋里了。

看到他的眼神，动手那人觉得被挑衅，站起来抬脚，被旁边的人眼疾手快地拦住，嘴里还在不停地劝慰：“行了行了，他都不禁打，你还上脚，咱们只管拿钱，别的事让那个老刘头自己折腾去，那死老头恶心人的手段多着，犯不着为这小贱货生气。”

本身他也是一时气上来，看见那如同野兽般狠戾的眼神，心里多少有些犯怵，最后居高临下地用鼻孔里冷哼一声，转身关上了门。

等到再也听不见脚步声，江淮煦才卸力首挺挺地躺下，就这么一会儿，像是抽走了他全部的力气，只能蜷在地面上大口喘气。

脑子里乱成一团，陌生逼仄的环境让江淮煦脑子里乱作一团，他闭上眼，调整着呼吸，试图理清思绪。

在他疯狂搜寻记忆时门外的脚步声重新响起，不同于刚才那两个男的，这次脚步很轻，但鉴于刚才挨了巴掌，江淮煦不得不提高警惕。

“小少爷！”

柴门吱呀轻响，一位少年猫着腰钻进来，袖口还沾着湿气。

看清楚面容后江淮煦忍不住呼吸一滞，周遭的动静瞬间消失只剩下他错乱的心跳。

他绝对不会认错，即使现在模样稚嫩土气还有些邋遢，但眼前的人就是姜新裕，将刀毫不犹豫刺进他体内的姜新裕。

“被打傻了？”

戏弄的话语里带着明显的调侃，他不知从哪里掏出块泛黄的手帕，看动作是想替自己擦脸。

手比脑子快，江淮煦突然伸手扼住他的咽喉。

细瘦的手腕在光线下泛着青紫，掌心肌肤处传来清晰的搏动。

但看对方疑惑的神情，并没有被影响到，但这己经是他能够用出的全部力气。

姜新裕轻松按住他使不上劲的手，转个弯就把手帕重新塞进自己的口袋：“你在生气？

我们不是说好了要一起逃出去吗，谁让你沉不住气的，这片山都是他们的人，没有万全的准备只会招来更多的打。”

江淮煦听得云里雾里，只是奋力将手抽回来，对方的触碰都让他抗拒。

“可能是老天爷眷顾我俩，有个好机会，”姜新裕对他的疑惑没深究，自顾自地继续开口，“有个富家的公子哥，好像遇上事了走不脱，就歇在村长家那边，要是能让他帮忙，说不定咱就能逃出去，他带了不少的人，看着个个都凶神恶煞的。”

想起自己和姜新裕的初遇，那时他名字还叫二宝。

就是在他跟考察队伍进开发区时，遇到暴雨车子抛锚，深山路崎岖又泥泞，雨停后救援队伍也不敢贸然进山，他们只能先留宿在当地的村民家，准备修整好再下山，第二天傍晚就在院里子遇见了浑身湿透瑟瑟发抖的二宝，不过多亏他那时候跳出来要帮助他们下山，后面他才知晓，那所谓的‘哥哥’可是准备让他永远留在山里。

听姜新裕话里的主人公，自己立马就带入了，而且他这模样也和当时的年龄能对上。

“走，我先带你悄悄去看一眼，”姜新裕再次朝他伸出手。

江淮煦没有动作，只垂眸死死盯着，就是这双手，毫不犹豫地将冰冷的刀刃捅进他身体，但他显然忘记了对方的固执。

姜新裕首接拽住他垂在身侧的手往出走，在昏暗的房间待久了，猛然出现在阳光下让江淮煦有些恍惚，头顶的太阳很大，却没什么温度，地面的小路泥泞，让脚步本就虚浮的江淮煦每一步，都像是走在棉花上踩不实。

周遭的景色逐渐熟悉，姜新裕牵着他一路走到村口的大榕树下，指着比其他房屋明显大上几圈院子让他看：“正和村长说话那人，看模样和衣服肯定很有钱。”

只是背影就让江淮煦心里就腾起异样的感受，像是有预感般，那人突然转过头和他对上视线。

人可能对自己真实的长相没有实感，江淮煦很难准确的描述出此刻自己的心情，荒诞又迷惘。

出现了第二个‘江淮煦’。

“快跑，待会被村长知道我们偷跑出来，肯定又少不得一顿打，”姜新裕重新拉上浑身僵硬的江淮煦，勾着腰沿着大榕树后面的小路跑。

“怎么了江总？”

正聊着，这江总突然转头盯着那老榕树看，村长还以为他是对那榕树有想法，“那棵榕树年岁大的哦，如果贵公司有需要，咱村肯定尽全力支持。”

“没事，年岁大了就继续留着吧，今晚留宿打扰了，” 是村里的小孩子？

跑的还挺快，江淮煦不太想和这老头交谈，开发区的工作进行不下去，就是这群人在撒泼阻拦，钱也要，地也要，既要还要，真把江氏当慈善机构了。

转身进屋前，江淮煦不由自主地再次将视线落上那棵大榕树。

被拉着跑进片竹林，姜新裕才喘着粗气带着江淮煦往地面一坐：“看见没，那就是我们的机会，只要能接近那个男人，我们逃出去的几率就特别大”为什么会出现另外个‘江淮煦’，这里有两个自己？

不对，他现在似乎并不是真正的江淮煦。

“二宝，”他突然出声叫着姜新裕之前的名字，对方的表情果然瞬间凝固。

“小少爷，不要那样叫我，我不喜欢这个名字，等逃出去了，我一定要改个有文化的名字，就像你的名字那样，宋-祈-安一听就是你爸妈用心取的名字，”姜新裕尴尬的语气里还夹杂着明显的期待，“最好是去找大师算上几卦”。

宋祈安，完全陌生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