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善堕，演理智又话多

圣辉历227年，艾坎国都布鲁兰德，暴雨。

街道没有因为雨水的冲刷而陷入冷清，人们顶着细砂般的冲击，群情亢奋之下，不约而同地汇向一个地方。

教堂广场，早己被黑色雨袍填满，一个砖头丢下去，恐怕得砸死几十号人。

“烧女巫了！

邪恶的黑之魔女，我的儿子就死在她散播的瘟疫之下。”

“前骑士科文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先前一副人模狗样，背地里竟然勾结魔女，召来龙灾。”

“火刑！

火刑！”

广场中央摆着两桩木制十字架，一男一女披散着头发，满面血污。

脊骨被带有魔力的铁链贯穿，封锁了任何行动能力。

在乱哄哄的咒骂声中，科尔温费力地掀开眼皮，飞来的石子击碎眉骨，浓稠血浆滑落，染红了他的视线。

粘腻的刺激让他几乎睁不开眼睛，用尽面部力量余力挤了挤眼眶，在雨水的帮助下，才终于睁眼瞄向石子的来处。

男孩穿着脏旧亚麻衣服，瞪圆的双眼犹如要喷出火焰。

很显然，科尔温拼命救下的人，此时却将他当作罪魁祸首。

一石起，百石应。

他们朝他扔石头，扔鸡蛋，扔白菜。

腐臭的蛋清，发酵的菜叶，混着血浆为两名罪人画上临刑妆。

“叮铃~”骚动在青铜铃铛响起时戛然而止。

镶金白袍拂过满地狼藉，却没有染上一丝污秽，圣徒德赞手持权杖，缓缓走出。

“安静。”

温和的嗓音带着一股魔力，激愤的人群收起疯狂，面容肃穆，广场得到短暂的宁静。

“在净化你之前，女神让我再问你一句：你可愿意忏悔？

即使是污秽不堪的灵魂，仁慈而宽容的尤米尔”“我忏悔。”

科尔温有气无力地回应，脑中闪过几日间的画面，体感上却比一个世纪还要漫长。

影蚀之龙-伊格纳瓦，在它漆黑的腐翼覆盖外城天空之时，圣殿骑士科尔温经教会指令，便带领同伴前去讨伐。

血肉之躯在龙息下与枯叶无异，如果不是他在绝境中领悟了新的剑式，断裂的圣剑无法帮他劈开龙息，他也无法成为唯一的幸存者。

科尔温强忍悲痛回到教会求援，空荡荡的教会却只剩下不知所措的修女和惊恐的民众。

于是，科尔温放出了封印中的魔女，用他的信仰和名誉担保，请求魔女对付邪龙。

在抽调了半个王都的地脉魔力之后，他们成功封印邪龙，却也耗尽一身魔力。

等待他们的，没有嘉奖，只有夜以继日的精神破坏魔法，以及条目繁复的伏罪状。

“愚昧的我，没能分清提着尖刀迈向猪猡的人，和给予它们饵料的人是什么关系。”

在监牢中持续的精神摧残下，科尔温忘记了很多，却也看清了一些东西。

德赞慈祥的眉目微不可察地皱起，权杖顶部凝聚圣光，灼伤了科尔温的喉咙。

“冥顽不灵之辈，唯有在业火的照映下才能看清自己的罪孽。”

德赞吟咏咒符，火苗便无端地在罪人身上燃起，似乎正是以腐烂的灵魂为薪材。

火焰迅速蔓延，科尔温的每一寸肌肤都仿佛被利刀割着，声带被灼伤的他，甚至无法发出嘶吼。

他的意识开始模糊，恍惚间，他听到始终一言不发的魔女终于开口。

声音平静而柔和，仿佛她不是在受刑，而是在享受悠闲的下午茶：“死亡不是魔女的终点，无聊才是。”

※——————※疼痛消失了，或者说，转化成了另一种不适。

科尔温仿佛置身于泥沼之中，粘稠的压力，舔舐着身体的每一寸。

“诞生于未来的时之魔女，流砂葬送群星。

以圣骸为墨，勾画祂的盛容。”

密闭的空间，被数十支火把照得通红，朱红色的五芒星法阵中，一颗黑色的“卵“吞吐着西周的魔力。

吟唱完成的那一刻，科尔温的身躯的魔力陡然一振，撑开了黑束缚。

凝成实质的魔力黑壳掉落在身旁，科尔温的胸脯剧烈起伏，肺部贪婪地汲取氧气。

我没有死？

他——不，现在或许是“她”了——跪坐在地上，低头看向自己的双手。

纤细、娇嫩，指甲修剪得圆润整齐，完全不是记忆中那双布满剑茧的手。

更令人窒息的是，胸前沉甸甸的重量，以及雪纺布料的长裙下隐约的曲线。

“这……不可能……”声音也变了。

清亮、柔软，带着一丝少女特有的颤音。

科尔温猛地抬头，环顾西周。

身边不是义愤填膺的民众，仅有身前站着一名身披暗红黑袍的男人，他有着锃亮的光头，铂金色的机械右眼。

科尔温认出了他，内心的震惊无以复加。

“独眼”戈里昂，《荆棘录》榜上有名的异端，一个早该死去的人。

十二年前暗自谋划“魔女降临”仪式，在召唤失败后，戈里昂获得了部分魔女权柄，给艾坎国带来多次灾难，在举国追缉下最终伏诛。

他没有死？

还把自己带出来了？

刚才听到的咒语，是想把他作为容器，再次迎接魔女的降临？

一定有人疯了！

不是戈里昂，就是科尔温。

戈里昂注视着眼前的少女，眉头微微皱起。

“早产了吗......”容器的样貌没有发生变化，魔女的奇迹也没有出现，只能证明，这次仪式是失败的。

戈里昂缓步向前，长靴沉重的脚步声在空间中回荡。

“也许是您设下了考验，即使是忠实的仆从戈里昂也无法轻易见证您伟力的万分之一，请允许我回收容器，以体悟您的点拨。”

身体的本能在尖叫，强烈的恐惧涌上了科尔温的心头，她挣扎着站起身，保持警戒。

当然，一个手无寸兵的祭品少女，不足以令戈里昂退却半分。

戈里昂走到科尔温身前一米处，机械右眼突然裂开，化作十二根探针，刺向她的身躯。

科尔温还未从困惑中走出，然而作为久经沙场的圣殿骑士，早己锻炼出面对危机时的大心脏。

不管她变成了什么，眼前的戈里昂不是同伴，走到她的面前，向她发起攻击。

这便是出剑的时机。

秘剑：无剑式。

科尔温右手并起剑指，暗红色的魔力手指的延续之处，两次斜劈，斩断了袭来的机械臂。

没有丝毫犹豫，科尔温收紧腰腹，平剑一抹。

戈里昂脖颈血珠滴落，带着震惊与不解的神情，栽倒在地上。

确认戈里昂气绝后，科尔温长卸了口气，拾起一支火把，谨慎地再次观察西周。

空荡的密室中，除了五芒星阵法，角落里还有一个准备充分的定点传送阵，只要注入些许魔力就能首接发动。

没能获取更多信息，科尔温注意起身上的衣服。

深红色外套，搭配白色内衬衣，胸口系有洋红色的缎带蝴蝶结，下身是深色打褶短裙，脚上穿着一双高筒皮靴。

这是奥维尼亚学院的制服！

她翻着外套中的口袋，找出了一张学生证。

姓名：莉雅·嘉兰诺德奥维尼亚魔法系二年级生。

入学年份：圣辉历214年。

科尔温将火光拉近，目光死死停留在最后一行。

她这是回到了，十二年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