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面的数字更加割眼——1023379.50元。
林小满的指甲缝里，还嵌着白天送外卖时蹭到的油腻污垢，与纯白的纸张形成刺眼的对比。
医院惨白的灯光下，那串天文数字像一条毒蛇，吐着信子，缠得他几乎窒息。
“林先生，请尽快缴费，你母亲的情况……”护士公式化的催促被一阵急促的手机***打断。
屏幕上跳动着熟悉的蓝色图标，只是此刻，图标边缘泛着不祥的猩红。
您有新的加急订单，请及时处理。
“小满……”病床上，本该深度昏迷的母亲，枯瘦的手指突然铁钳般抓住了他的手腕。
她的声音微弱得像风中残烛，却带着一股令人心悸的清醒。
“别去……城西……”话音未落，母亲的手又无力地垂落，仿佛刚才只是回光返照的幻觉。
林小满僵在原地，手腕上母亲的余温迅速消散，冰凉刺骨。
走廊尽头，墙壁上那个平日里毫不起眼的监控电子眼，此刻正闪烁着诡异的红光，像一只窥探的血色瞳孔，安静地注视着他。
雨下得像天漏了一样。
密集的雨点砸在头盔上，发出沉闷的鼓点，敲击着林小满紧绷的神经。
电动车微弱的前灯在泼墨般的雨夜里，艰难地撕开一道口子。
路面上，被雨水打湿的黄色纸钱，像一只只溺毙的蝴蝶，诡异地漂浮着，贴着地面打旋。
他深吸一口气，冰冷的雨水混着一股淡淡的铁锈味，呛入鼻腔，渗入嘴角。
蓝牙耳机里，“沙沙”的电流杂音中，隐约夹杂着几声微弱的、像是孩童压抑的抽泣声，时断时续。
林小满烦躁地甩了甩头，以为是信号不好。
手机屏幕上，那个蓝色的外卖APP图标依旧闪烁着诡异的红边。
他咬了咬牙，点了接单。
母亲的医药费像一座大山，他没有选择。
手指触碰到屏幕的瞬间，整个手机屏幕猛地炸开一片血红色的特效，像一朵盛开的死亡之花。
一行冰冷的文字浮现，取代了原本的地图界面。
订单己确认：冥府食肆配送地址：永安殡仪馆，3号停尸厅林小满的心脏骤然一缩，电动车差点失控滑倒。
永安殡仪馆。
这个城市所有生命终结的地方，此刻却成了他订单的目的地。
雨更大了，模糊了他的视线，也模糊了前方那个巨大而阴森的建筑轮廓。
殡仪馆的自动感应门像是年久失修，在他靠近时，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缓慢而艰难地开合着，如同某种巨兽在磨牙。
门开的瞬间，一股混合着福尔马林与劣质香烛的冰冷气流扑面而来。
空旷的大厅里，光线昏暗，大理石地面光洁如镜，却隐约倒映出不止他一个人的、数十个模糊而重叠晃动的人影。
明明，大厅里空无一人。
林小满强压下心头的寒意，看向手机屏幕。
订单详情里，赫然写着“3号停尸柜”。
他的目光扫过大厅一侧那排冰冷的不锈钢柜子。
每个柜门上都贴着编号。
1号，2号……3号停尸柜的把手上，凝结着一层薄薄的白霜，在昏暗的光线下格外显眼。
一丝极淡的、酱色的液体，正从3号柜紧闭的门缝里缓缓渗出，蜿蜒向下，像一条细小的、凝固的血痕。
他怀里抱着的保温箱，此刻突然剧烈地抖动了一下。
“咔哒。”
保温箱的锁扣，竟然自己弹开了。
林小满头皮发麻，几乎是机械地从保温箱里取出那个标记着“冥府食肆”的餐盒。
餐盒入手冰凉，触感有些黏腻，像沾了未干的油脂。
包装袋上用猩红的字体印着几个歪歪扭扭的大字：冥府食肆***——招牌骨灰拌饭。
他颤抖着手，试图将餐盒塞进3号停尸柜微开的缝隙。
就在餐盒即将完全塞入的瞬间，一只青黑色的、冰冷僵硬的手指，猛地从柜门缝隙里弹了出来，死死扣住了他的手腕。
那触感，像被一条冰冻的毒蛇缠住。
“啪！”
整个殡仪馆大厅的灯光，在同一时刻，骤然熄灭。
陷入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
手机屏幕却在这时突兀地亮起，幽幽的光芒照亮了他因恐惧而扭曲的脸。
叮！
订单己送达，奖励50000元己到账。
屏幕上，转账方赫然写着“系统补偿金”。
他账户的总欠款额，从1023379.50元，变成了973379.50元。
林小满猛地甩开那只手，连滚爬带地冲出殡仪馆。
他不敢回头，疯狂地发动电动车。
逃离时，眼角余光瞥过后视镜。
后视镜里，殡仪馆3号停尸柜的门，正缓缓地、无声地自行闭合。
门缝彻底合拢前的一刹那，一张烧焦了一半的、孩童的笑脸，一闪而过。
午夜的街头，空旷得像一座死城。
林小满骑着电动车，在冰冷的雨水中亡命飞驰。
他掏出打火机，颤抖着点燃，将火苗凑近自己左手手腕内侧那块狰狞的、火焰状的旧疤痕。
没有痛感。
那块二十年前火灾留下的疤痕，此刻像一块死肉，对火焰毫无反应。
这不是梦。
他点开外卖APP的订单历史记录。
刚刚完成的那一单“骨灰拌饭”，赫然显示着“三年前己完成”。
时间，彻底错乱了。
他路过一家24小时便利店。
透过布满水汽的玻璃窗，他看到里面那个面无表情的收银员，正隔着玻璃，用一模一样的姿势，缓缓抬手，擦了擦额角的汗珠。
林小满的汗毛瞬间倒竖。
就在这时，街道两旁所有的路灯，像是接收到某种指令，同时闪烁了三下。
然后，齐刷刷地转为了令人不安的暗红色光芒。
整条街道，被笼罩在一片血色的光晕之下。
手机屏幕再次强制亮起。
一个血泪特效的动画过后，屏幕上出现了一份名为冥府外卖骑手守则的霸王条款。
林小满的目光死死盯住了第三条。
骑手守则第三条：连续拒单3次，或中途放弃订单者，将触发‘鬼打墙’状态（该状态不可逆，首至生命值耗尽）。
冰冷的恐惧，像无数细密的针，扎遍他的全身。
“嘀嘀！”
新的订单提示音尖锐地响起，像一声催命符。
新订单：废弃纺织厂宿舍楼，404房。
是城西！
母亲让他不要去的城西！
更让他绝望的是，电动车的电量显示，突然从原本还算健康的78%，毫无征兆地暴跌至1%。
红色的低电量警告刺眼无比。
他猛地抬头，不远处就有一个城市共享充电桩。
林小满发疯似的冲了过去，雨水模糊了他的双眼。
充电桩旁边的阴影里，停着另一辆外卖电动车。
一个穿着同样褪色蓝色骑手服的瘦高身影，正背对着他，似乎在整理车尾箱。
一滴浓稠的、散发着恶臭的黑色黏液，从那个骑手的车尾箱缝隙中滴落下来，砸在积水的地面，溅起一个小小的水花。
林小满顾不上这些，他只想赶紧给自己的电动车充电。
他将充电枪狠狠***充电口。
充电桩的屏幕亮了起来，上面显示的却不是充电进度。
而是一行猩红的、带着不祥意味的文字。
尊敬的骑手，本次充电服务费：1年寿命/分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