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息投影在掌心震颤,陈曦的脸从噪点中浮出。
她身后是研究所的落地窗,公元2538年6月16日的阳光正切开防辐射玻璃,在她发梢镀上蜂蜜色的光晕。
这是黑雨降临前36小时的影像,我妹妹留给世界的最后笑容。
“哥,今晚我烤了榛子蛋糕哦!”
她举起沾着面粉的手腕,金属手链叮当作响。
全息影像开始卡顿,这是逆模因污染的征兆——每当播放到第47秒,陈曦右眼总会裂出黑色纹路,像有活物在虹膜下游窜。
我熄灭投影。
腐肉的气息从通风管倒灌进来,盖过了记忆里的榛子香。
左臂又开始发痒。
这是黑雨降临后的第419天,我的指甲盖下聚集着沥青状物质。
用手术刀挑开食指末端,黑色粘液立刻涌出,在玻璃皿中扭结成蛛网状神经束。
它们甚至试图爬回我的伤口。
“第三次蚀变临界反应。”
我在实验日志上潦草记录,笔尖戳破了纸张。
那些被逆模因技术强化的知识正在反噬大脑——我清楚记得如何计算暗物质密度,却忘了陈曦最爱的是榛子还是杏仁。
保险柜里还剩三支抑制剂。
淡蓝色液体在试管中冒泡,这是用我自己的脊髓液提取的抗体。
注射时能听见细胞尖啸的声音,仿佛有无数根骨刺在血管里刮擦。
窗外传来爆炸声。
我掀开防辐射帘,看见悬浮城”天罅“的倒影正掠过地面废墟。
那座金字塔状的金属要塞底部伸出上千条导管,像水母的毒须般吮吸着地表的资源。
一支巡逻舰队正在焚烧变异鼠群,火焰在铅灰色云层下卷曲成某种象形文字。
有什么东西在火中站了起来。
那是个类人生物,却长着秃鹫的颈椎骨。
她的脊背弓成锐角,肩胛处爆出的骨翼还挂着焦黑皮肉。
当等离子火焰舔舐她的羽尖时,我听见了笑声。
“是灰隼!”
楼下传来拾荒者的惊呼,“快扔电磁网!”
被称为灰隼的怪物突然折颈180度,裂至耳根的嘴部吐出音节:“C……H……EN……”我的血液凝固了。
她的发音方式太像人类了。
大多数蚀变者只会嚎叫,但这个生物在试图组合词语。
更可怕的是,当她撕裂电磁网时,翻卷的伤口里露出半截银色手链——和陈曦戴的是同款。
抑制剂开始失效。
我跌进实验室角落,用束带把自己捆在解剖台上。
临界反应来临时必须隔绝肢体,去年有个同事在昏迷中撕开了自己的喉管。
全息屏自动亮起,逆模因系统正在执行记忆清理程序。
这是我自己设计的牢笼——每当思念陈曦超过某个阈值,脑神经就会遭受电击惩罚。
“为什么要忘记?”
陈曦的声音突然炸响在耳蜗深处,“哥,你闻到焦味了吗?”
剧痛从太阳穴贯穿脊柱。
我疯狂捶打控制面板,却看到监控记录里出现一段本不存在的视频:黑雨降临时,陈曦穿着防护服走向露天实验场,手里攥着那只我送她的玩具熊。
“不要出去!”
我对着幻觉嘶吼,尽管知道这是临界反应的副作用。
视频里的陈曦突然回头。
她的防护面罩布满裂痕,黑色雨水正渗入瞳孔:“哥,天罅城在说谎……”全息屏炸出火花。
我是在排水渠里醒来的。
林雨眠的机械义眼正悬在头顶,瞳孔位置镶嵌着两枚齿轮。
她扔给我一个防毒面罩,上面用荧光涂料涂着”等价交换“。
“你昏迷时我抽了400cc血。”
她在平板电脑上打字,电子音冰冷如手术刀,“作为回报,带我去找声波驱蚀器的钛合金振膜。”
我想起身,却发现双腿缠满绷带。
变异真菌正在布料下蠕动,林雨眠首接用喷灯灼烧伤口:“你的血里有抗体,真菌啃不动。”
她拖着我穿过地下管道时,岩壁上粘着无数透明卵囊。
每个卵里都蜷缩着类人生物,有些还保留着西装或护士服残片。
这是被遗弃的初期蚀变者,天罅城称他们为”人茧“。
“三日前,灰隼在这里产卵。”
林雨眠突然停步,机械义眼缩成竖线,“她开始繁衍族群了。”
暗红警报灯下,我看见管道尽头堆积着巡逻机残骸。
所有金属断面都呈现羽毛状纹路——正是灰隼的翼刃切割痕迹。
林雨眠的避难所像个机械***。
齿轮在培养液里沉浮,电缆如脐带般缠绕着玻璃舱。
她从保险柜取出个锈蚀铁盒时,我闻到了若有若无的榛子香。
“认识这个吗?”
她敲击八音盒外壳,《月光》前奏流泻而出。
我的视网膜突然灼痛。
在某个闪回画面里,陈曦正是捧着这个八音盒走向黑雨。
此刻发条转动的节奏竟与我的脉搏共振,盒体缝隙渗出黑色胶质物,逐渐在空中拼出模糊人形。
林雨眠突然掐住我的喉咙。
她的指甲缝里探出微型探针,首刺颈动脉:“你身上有灰隼的气息。”
震荡波从远处传来,卵囊中的生物集体睁眼。
在成千上万对金色竖瞳的注视下,灰隼的骨翼切开了天花板。
“哥……”她的声音混着金属摩擦声,“把……八音盒……给我……”我这才看清她的左翼缺了三根主骨,伤口用铁丝粗糙缝合——和当年那只破玩具熊一模一样。
林雨眠突然将八音盒砸向反应堆。
在钚电池过载的蓝光中,灰隼的翼刃离我眼球只剩0.3厘米。
她竖瞳里映出的不是我的倒影,而是二十年前陈曦抱着小熊抽泣的模样。
八音盒裂开的瞬间,《月光》第三小节化作实体音波。
所有卵囊应声爆裂,新生蚀变者的哭嚎里竟夹杂着天罅城广播的加密频段:“警报,反物质卵将于72小时后孵化……”灰隼突然收翼后撤,她的喙部滴落着黑色黏液,在地上拼出歪斜的”回家“。
林雨眠拽着我跳进应急管道时,我听见头顶传来妹妹的尖叫——用着七岁那年摔断腿时的哭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