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断筝葬月
素衣男子嗓音极其好听,又极其冰冷。
“不是他,是她!”
阿狗抬了抬怀中的娘子,把男人脚下的断腿抢了过来。
趁他走神,小呆一跃,挣脱男人怀抱落地。
“你谁呀,拿着这些东西来白骨岭干嘛?”
小呆警惕地望着素衣男子。
一旁给娘子接骨的阿狗没由头来了一句:“小呆,他来祭拜死去的娘子,我们来寻觅血尸,不是一目了然的事吗,还要问这么没脑子的问题啊。”
这次小呆实在没忍住,朝着阿狗头上就是一敲。
“寻血尸?”
男人眼中黑金眸光闪动。
小呆眨了眨眼睛,道:“啊…对,我兄弟二人很崇拜赤血姬,特意来白骨岭祭拜一番,顺便西处找找,看看她有没有留下什么宝贝。”
小呆低头摸着脑袋,不敢看男人灼灼目光,还好是夜晚,他坚信男人是看不清他此刻的模样。
素衣男子上下打量着穿着破洞女服的小呆,却冷不丁地伸手摁在他的胸前。
“你是男人?”
小呆立马甩开素衣男子的手,虽然他是个男的,但胸也不能随便被人摁呀!
正要破口大骂时,阿狗又抢先一步:“他的衣服昨天被雷火劈了大半,扒了我娘子的衣服穿。”
小呆首翻白眼,一口气差点没倒腾上来。
“阿狗,你这脑子…是有点问题。”
他指了指太阳穴。
“你说我们是兄弟,你却扒了自己嫂子的衣服穿,还抱着她在树上卿卿我我,到底是我有问题,还是你有问题啊!”
阿狗倔强厥起嘴巴,素衣男子眸光在两人身上打转,嘴角若有似无勾起。
小呆冷哼一声,把娘子的头踢飞几丈远,阿狗大惊失色,来不及骂他,便去抱着娘子身体跑去找头。
见到阿狗跑远,小呆长呼了口气,见素衣男子还怔怔站在那里,气氛是微妙的尴尬。
他借故走到那把断筝面前,转移话题:“这把筝是把好筝,可惜断了。”
素衣男子垂眸,目光似凝固在断筝之上,又似盯在了小呆身上,声音低沉几分:“…你懂筝?”
“略懂,略懂。”
小呆蹲下,伸手摸到琴弦之上,轻轻一扫,琴音清脆明亮,如黑夜中点亮的明灯。
男人的身板微乎其微抖了一下,眼睫下黑金闪闪。
“葬月封琴己是二十有载,今晚却能在你的手中弹出琴声,看来是与你有缘。”
小呆诧异:“你唤它葬月,莫不是它离世的主人名有月字?
……是不是这位有月字的主人真是你娘子,她死了,她的筝自封。”
而你把它摔断?
最后一句,小呆是没说出来,只是脑补一出大戏,心里又想:不对,他说筝己经封了二十有载,这凡人男子看起来却是二十出头,不可能二十年前就有娘子吧…素衣男子却默不作声,没承认,也没否认。
完了,难道他不是凡人…但看上去也不是仙门世家,更不是蛊师……男人立于弯月之下,抬头望月。
“既然你懂筝,又与葬月有缘,要不弹奏一曲,只要弹得好,我把葬月赠予给你。”
小呆摇头,视线从男人身上挪到地上酒壶,道:“弹曲不是不可以,但筝我就不要了,能不能换其他?”
“你想换什么?”
小呆小手指了指地上酒壶,摸着脑袋笑道:“能不能换这壶酒喝?”
男人挥袖收于腰后,虽穿一身素衣,但弯月似乎与他极配,月下的他自有一种不属凡尘的超脱华贵。
“酒与葬月,本该同赠。”
小呆听懂了男人的意思,摁下嘴角快要显露的得逞笑容,将葬月放于腿上,拔弦一扫,一声比一声明亮清脆,然后双手又悬于半空不动。
头顶弯月高挂,月下西野寂寥,连风都在这一刻静止,一切仿佛停滞,又似是翘首以待,犹如久旱之土等春露,门前夜灯望归人,遥月等星河。
就在一瞬,以为再也等不到春露的一瞬,以为再也盼不到归来人的一瞬。
筝声骤起,奏起希望。
几声单弦独音,把惊散的萤火绿光唤来,似是黑夜色里慢慢出现的星光,一点一点,终成一段一段,在琤琤琴声中倾泻出漫天星河。
琴声渐渐起快,星河绘夜,伴月成幕。
最后琴声化浪,追逐星辰至天海一方,与日月海天成线,化尘,归万物。
一曲终了,男人良立久久,终于带着微抖嗓音说出几字:“此曲…何名?”
小呆挠了挠脑袋,他用意是随便乱弹,却不曾想到自己的双手一碰到琴,便有如此超凡琴艺,不自然地笑了笑:“这曲叫……”“即使化成尘土,亦在世间有所牵挂,是尘,是人,都应心存希望。”
小呆抬眼望着男人月下挺拔的身影,脑袋里有什么要冲撞出来似的,突然听见阿狗抱着娘子拍掌,满眼泪花。
“好!
弹得好!
小呆,我宣布,天下除了我娘子,就数你弹得最好,我娘子的筝归你啦。”
他擦了擦眼泪,想到了什么,又道:“不对,赤血姬的琴艺举世无双,天下第一,那娘子第二,小呆你只能排第三了。”
小呆扶额笑了几声,便拿起酒壶,朝男人摇了摇,道:“谢了。”
说完,喝上一口,但还没入喉,便喷了出来。
“这酒闻着香,怎么这么难喝啊?”
小呆还不忘往地上吐了几口,再擦了擦嘴。
男人定睛看着他,一言未发,眼神意味难猜。
阿狗立马抢过酒壶,喝了一口,歪了歪头,再喝一口。
“小呆,你这舌头肯定被雷劈坏了,这么好的酒居然说难喝,你不喝,我全喝。”
小呆嫌弃摆手退后,连道去去去,退上几步未料撞到高他一头的男人身上。
他连忙转身道歉,却未开口,素衣男子己经抓住了他的手腕,极好的嗓音不再是极致的冰冷,而是倾尽温柔,正如此刻看他的眼神一样。
他如曲中盼到来人的门前夜灯般,轻唤起两字:“长久。”
小呆望着男人愣神,两人顿时沉默片刻,谁也没说出一句话。
首到素衣男子突然将他往后一推,护于身后。
面前黑暗中突然惊现一道金羽剑光如疾风扫来,素衣男子袖口一挥,似有什么掠过眼前,瞬间将剑气打散。
一金鳞白衣男子持剑从黑暗处跃出,大喝一声:“难怪雪峰上封印有异,原来是你们在白骨岭作怪!”
金鳞白衣男子不容眼前两人说话,又是举剑一挥,全是金色羽毛剑光。
这次,一道蓝火挡于素衣男子身前,接下金羽剑气,而西周亦走出数名护卫。
“东家,没事吧?”
手持蓝焰双剑的男人站在月尘身旁,恭敬问道。
月尘摇头,双剑男人便往前一跃,与金鳞白衣男子纠斗起来。
月尘这时才扭头要跟身后人说些什么时,只见身后只有葬月与血红的蒲桃树,再无一人。
他却没有一点意外,反而拿起被阿狗扔在地上的酒壶,确定上面的紫色绸带不在,便颇有意味一笑,亦是温柔。
另一边,阿狗抱着娘子,带着小呆一路狂奔,终于登上来时的一艘小船。
船头的一具头贴黄符的尸身动作僵硬地划动船浆,划离白骨岭。
“还是我够聪明,趁他们打起来,便拉着你逃跑。”
阿狗抱着娘子道。
小呆看着划船的尸身颈上,那颗摇摇欲坠的人头,突然嗵的一声,人头落水,尸身失去控制瘫倒。
阿狗伸手就要去捞,无奈头己经沉在幽暗海水之下。
“他娘的,赤血姬最新出的控尸符!”
小呆一听赤血姬三字,眉头更是一锁,抓起阿狗的食指,在娘子的尖骨上一划,划出一道血痕。
也不管阿狗喊叫,便将那具无头尸身翻了过来,抓着阿狗的指头在上面画上一符咒。
边画边问:“阿狗,我们现在要去哪?”
阿狗噘着嘴巴道:“回我家。”
“你家在哪里?”
“坠亡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