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家的灯火与灵魂的余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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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坚硬,带着一种熟悉的、混合着机油、焊锡和淡淡苦涩药草的味道。

莱亚恩的意识在无边无际的黑暗和令人窒息的虚弱感中沉浮,仿佛溺水之人。

每一次试图挣扎清醒,都像是要推开压在胸口上的万钧巨石。

尖锐的疼痛如同跗骨之蛆,在他脆弱的西肢百骸中游走、啃噬,每一次心跳都牵扯着肺腑深处撕裂般的痛楚,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浓重的血腥气。

不知过了多久,一种温暖的、持续的触感,伴随着轻柔的按压,落在了他冰凉的额头上。

“……热度退了点……谢天谢地……”一个温柔却难掩疲惫和沙哑的女声在很近的地方响起,像微风吹过干枯的芦苇丛。

“艾拉,你歇会儿,我来守着。”

另一个低沉而粗粝的男声回应道,声音里充满了压抑的担忧和一种沉重的、如同金属摩擦般的焦虑。

凯……莱亚恩艰难地凝聚起一丝微弱的精神力,试图睁开沉重的眼皮。

光线并不刺眼,是那种他记忆中熟悉的、昏黄的、由微弱能量块驱动的灯泡散发出的柔和光芒。

首先映入模糊眼帘的,是低矮的、由锈蚀金属板和回收木材拼接而成的天花板,上面悬挂着一些工具和不知名的零件,在灯光下投下扭曲的阴影。

视线艰难地向下移动。

一张饱经风霜、写满了刻骨担忧的脸庞占据了视野的大半。

是艾拉·洛马克斯。

她比记忆碎片中显得更加憔悴,眼窝深陷,脸色是一种病态的蜡黄,嘴唇干裂,只有那双看着他的眼睛,依旧如同干涸河床上倔强涌出的清泉,充满了无尽的温柔和心疼。

她正用一块浸湿了的、边缘磨损的干净布巾,小心翼翼地擦拭着他额头上凝固的血污和灰尘。

她的动作极其轻柔,仿佛触碰的是易碎的琉璃。

“凯?

凯?

能听到妈妈说话吗?”

艾拉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紧张地凝视着他的眼睛。

在床铺的另一侧,靠近门口的位置,雷·洛马克斯像一座沉默的、布满锈迹的铁塔般伫立着。

他依旧穿着那件沾满油污的深蓝色工装连体服,袖子高高卷起,露出同样布满污渍和细小伤痕的结实小臂。

他双手紧握成拳,指关节捏得发白,身体微微前倾,那双被生活磨砺得如同钢铁般的眼睛,此刻却充满了血丝,一眨不眨地紧紧盯着床上虚弱的儿子。

那目光里有后怕,有滔天的怒火,还有一种几乎要将他自己吞噬的、深不见底的自责。

莱亚恩——凯的喉咙里发出一声极其轻微的、如同呜咽般的嘶哑气音。

他试图点头,但仅仅是牵动了一下脖颈的肌肉,就引来一阵剧烈的眩晕和恶心感。

他只能艰难地眨了一下眼睛,表示自己听到了。

这个微小的动作,却让艾拉的眼眶瞬间红了。

她深吸一口气,强忍着几乎要夺眶而出的泪水,声音更柔了:“别动,孩子,别动……醒了就好,醒了就好……你吓死妈妈了……”她重新拿起布巾,动作更加轻柔地擦拭着他的脸颊和脖颈,那冰冷的湿意反而带来一丝舒适的清凉,稍稍缓解了身体内部灼烧般的疼痛。

“是谁?”

雷低沉的声音如同闷雷般在小小的棚屋里炸响,打破了短暂的温情。

他向前猛地跨了一步,靠近床边,身体绷得像一张拉满的弓,那股压抑的怒火几乎化为实质。

“告诉我,凯!

是剃刀帮那群杂碎?

还是其他哪个不长眼的狗东西?!

老子去拆了他们!”

他粗糙的大手猛地砸在旁边的金属工作台上,发出“哐”的一声巨响,震得台面上几个小零件都跳了起来。

这突如其来的暴怒和巨响,让本就虚弱不堪的凯猛地一颤,身体不受控制地蜷缩了一下,肺部一阵剧烈的痉挛,再次引发撕心裂肺的呛咳:“咳!

咳咳咳咳——!”

“雷!

你干什么!”

艾拉又惊又怒,猛地转头呵斥丈夫,同时赶紧俯身轻拍儿子的后背,声音带着哭腔,“孩子刚醒!

你想吓死他吗?!”

看到儿子因自己的失控而痛苦加剧,雷脸上的暴怒瞬间被巨大的懊悔和慌乱取代。

他像被戳破的气球,那股汹涌的气势瞬间泄掉,高大的身体佝偻下来,粗糙的大手无措地在裤子上搓着,嘴唇嗫嚅着,最终只挤出几个破碎的音节:“我……我……凯,爸不是……爸只是……”剧烈的咳嗽让凯眼前阵阵发黑,口腔里再次弥漫开熟悉的血腥味。

他大口喘息着,每一次吸气都如同刀割。

艾拉慌忙拿过一个缺了口的搪瓷杯,里面是温热的、带着淡淡苦涩药味的清水,小心地凑到他干裂的唇边:“来,慢点,喝口水,孩子……”清凉微苦的液体滋润了灼痛的喉咙,稍稍压下了翻涌的血腥气。

凯贪婪地汲取着这珍贵的甘霖,意识也随着水分的补充而清晰了一些。

他靠在母亲用旧衣服卷成的枕头上,虚弱地喘息着,目光在父亲那张写满懊悔和愤怒的脸,以及母亲憔悴却满是心疼的脸上缓缓移动。

家。

这就是这个陌生世界赋予他的……羁绊吗?

属于凯·洛马克斯的情感碎片在莱亚恩冰冷的灵魂深处悄然融化,带来一阵陌生的酸涩和暖意。

他张了张嘴,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没……没人……”他艰难地吐出几个字,避开了父亲追问的目光,“摔……摔的……在垃圾山……碰到……辐射变异鼠……追我……跑……摔倒了……”这个拙劣的谎言,连他自己都觉得漏洞百出。

一个长期体弱多病的少年,怎么可能从辐射变异鼠的追击中逃脱?

还摔得这么严重?

但他实在没有精力,也无法解释那诡异的白光和混混的机械臂失控。

魔力反噬带来的虚弱感和体内如同被掏空般的剧痛是真实的,这倒可以作为“摔伤”的佐证。

雷的眉头死死拧成了一个疙瘩,那双锐利的眼睛紧紧盯着儿子苍白的小脸,仿佛要穿透皮肉,看清他灵魂深处的秘密。

他显然不信!

儿子身上除了额头和身上的擦伤淤青,那口吐出来的鲜血,还有那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仿佛整个生命都被抽干的极度虚弱感,绝不仅仅是摔一跤那么简单!

但他看着儿子躲避的眼神和母亲无声的恳求,那冲到嘴边的质问,最终还是被他强行咽了回去,化作一声沉重得如同叹息的闷哼。

“哼!”

雷猛地转过身,走到工作台边,拿起一块沾满油污的抹布,开始用力地、毫无意义地擦拭着台面,仿佛要将所有的愤怒和无力感都发泄在这块冰冷的金属上。

棚屋里只剩下抹布摩擦金属的刺耳声音和他粗重的喘息。

艾拉没有追问,只是更加轻柔地用布巾擦拭着凯脸上的冷汗,低声安慰:“没事了,孩子,回家就好了……薇薇安医生看过了,说你受了惊吓,内脏可能有点震伤,加上旧疾……需要好好静养……”她的手指在擦拭到凯胸口位置时,动作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眼中飞快地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那是担忧之外的东西——一种近乎惊疑的困惑。

就在这时,棚屋那扇简陋的金属门被敲响了,声音带着一种职业性的克制。

“洛马克斯先生?

艾拉?

凯醒了吗?”

一个略显清冷的女声在门外响起。

雷的动作停了下来,艾拉连忙起身去开门。

门外站着一位穿着洗得发白、但依旧干净整洁的医生外套的女人。

她看起来三十多岁,齐耳的棕色短发梳理得一丝不苟,脸上带着职业性的冷静,但镜片后的眼神却透着一种洞悉世事的锐利和不易察觉的疲惫。

她手里提着一个磨损严重的医疗箱,正是小镇唯一的医生,薇薇安。

“薇薇安医生,快请进!”

艾拉连忙侧身让开,“凯醒了!

刚醒!”

薇薇安点点头,目光迅速扫过棚屋内压抑的气氛,落在床上虚弱的少年身上。

她径首走到床边,放下医疗箱,动作麻利地戴上听诊器:“感觉怎么样,凯?

哪里最不舒服?”

冰冷的听诊器头贴在胸口,凯的身体下意识地绷紧了一下。

薇薇安医生的目光平静却极具穿透力,让他有种无所遁形的感觉。

他垂下眼帘,低声重复了之前的谎言:“……胸口闷……疼……头也晕……在垃圾山摔的……”薇薇安没有说话,只是专注地听着,然后又检查了他的瞳孔反射、脉搏,用一个小巧的、闪烁着微光的便携式扫描仪在他额头伤口和胸口位置扫过。

仪器发出轻微的“嘀嘀”声,屏幕上的数据快速跳动。

她的眉头微微蹙起,目光在那扫描仪的数据屏上停留的时间格外长。

“嗯,确实有撞击和挫伤的迹象,头部有轻微震荡,内脏有应激性损伤迹象。”

薇薇安收起仪器,语气平静地陈述着,“失血和惊吓导致的身体极度虚弱,需要静养,补充营养。”

她打开医疗箱,拿出几支装着淡蓝色液体的注射器和几片药片,“消炎、镇痛,还有促进组织修复的。

按说明用。”

雷停下了无意义的擦拭,转过身,沉默地看着薇薇安的动作。

艾拉则紧张地听着医嘱。

薇薇安将药物交给艾拉,目光却再次落回凯的脸上,语气似乎随意地补充了一句:“不过……凯,你的身体反应有些……特别。

心跳和神经电信号在刚才检查时,出现了一种……非常微弱但极其罕见的能量波动残余,不同于辐射污染,也不同于常见的生物电。

有点像……旧世文献里提过的某种粒子干扰,但又不完全一样。”

她的话像一颗投入平静水面的石子。

雷猛地抬起头,眼神锐利如刀!

艾拉拿着药的手也微微颤抖了一下,下意识地抓紧了药瓶。

凯的心脏骤然一缩!

魔力反噬的残余波动?!

被这个世界的仪器捕捉到了?!

他强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脸上做出茫然和虚弱的表情,声音更低了:“……不知道……医生……摔下去的时候……眼前一黑……什么都不知道了……”薇薇安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那眼神仿佛能穿透一切伪装。

她没有追问,只是点了点头:“可能是剧烈撞击引发的特殊生理反应,也可能是仪器误差。

好好休息吧,有任何异常立刻来找我。”

她收拾好医疗箱,向雷和艾拉示意了一下,便转身离开了棚屋。

门关上时,她似乎若有所思地又瞥了床上的少年一眼。

棚屋内的空气再次凝固了。

薇薇安最后那番话,如同投入油锅的水滴,瞬间引爆了压抑的沉默。

雷一步跨到床边,高大的身影几乎将昏黄的灯光都遮住了大半。

他俯视着儿子,声音压得极低,却蕴含着火山爆发前的恐怖力量:“凯·洛马克斯!

看着我!”

他的大手猛地按在凯的肩膀上,那力道带着不容抗拒的强势,却又在触及儿子单薄身体时下意识地放轻了几分,“告诉我实话!

到底发生了什么?!

那能量波动是什么?!

你是不是……是不是碰了什么不该碰的东西?!

旧世废墟里的?

还是……‘天堂区’流出来的?!”

他的眼睛因为激动和恐惧而布满血丝,“你知道那有多危险吗?!

会死人的!

会害***的!”

艾拉也扑到床边,紧紧抓住儿子的手,声音带着哭腔和哀求:“孩子!

别瞒着我们!

到底怎么回事?

薇薇安医生说的那个……妈害怕!

是不是……是不是跟你小时候那次……”她的话戛然而止,眼中充满了更深的恐惧,仿佛触及了什么可怕的禁忌。

肩膀上的压力,母亲颤抖冰凉的手,父亲眼中那几乎要喷薄而出的恐惧和怒火,还有薇薇安医生那洞悉一切般的目光……所有的一切,如同无形的巨石,重重压在凯——莱亚恩的灵魂之上。

属于莱亚恩·星辉的骄傲和属于凯·洛马克斯的恐惧在灵魂深处激烈碰撞。

他想怒吼,想告诉眼前这个愤怒的男人,他曾经是何等存在,那所谓的“危险能量”不过是他巅峰力量微不足道的残渣!

他想冷笑,想嘲讽这个世界的无知。

但身体深处传来的、如同潮水般涌上的剧痛和令人窒息的虚弱感,无情地粉碎了这脆弱的骄傲。

魔力枯竭的反噬并未平息,反而因为情绪的剧烈波动而再次蠢蠢欲动。

他清晰地感觉到,那几缕刚刚恢复一丝的魔力细流又开始紊乱、灼烧他的经络。

喉咙里的腥甜再次翻涌上来。

他猛地闭上眼睛,牙齿深深陷入下唇,尝到了更浓郁的血腥味。

身体因为强忍剧痛和翻涌的气血而剧烈地颤抖起来。

“爸……妈……”他艰难地从齿缝里挤出几个字,声音破碎得不成样子,“……疼……好疼……浑身……都疼……”生理性的泪水无法控制地从紧闭的眼角滑落,混着额头的冷汗和尚未干涸的血迹,在苍白的脸颊上留下蜿蜒的痕迹。

这不是伪装。

魔力反噬带来的、如同凌迟般的痛苦是真实的。

这具身体濒临极限的哀鸣也是真实的。

莱亚恩·星辉,这位曾让魔王陨落的弑魔王者,最终只能在这陌生世界的父母面前,像一个真正无助的、重伤的少年一样,用最原始的、无法作伪的痛苦***,作为他唯一的回答和防御。

看到儿子瞬间惨白如纸的脸颊和因为剧痛而蜷缩颤抖的身体,雷那如山般的怒火和质问,瞬间被更巨大的恐慌和心痛击得粉碎。

他按在儿子肩膀上的手像被烫到一样猛地松开,高大的身体晃了一下,脸上只剩下无措和懊悔。

“凯!”

艾拉更是吓得魂飞魄散,紧紧抱住儿子颤抖的身体,泣不成声,“不问了!

妈不问了!

孩子你别吓我!

雷!

快去拿药!

拿水!”

雷如梦初醒,手忙脚乱地冲到工作台边,抓起薇薇安留下的药和水杯,动作笨拙却异常迅速地倒了水,又抖着手拆开药片的包装。

小小的棚屋里,昏黄的灯光下,只剩下少年压抑而痛苦的喘息、母亲低低的啜泣、以及父亲手忙脚乱翻找药片的碰撞声。

空气中弥漫着药草的苦涩、机油的沉闷、以及一种名为恐惧的、无形却沉重如铅的气息。

莱亚恩紧闭着双眼,感受着母亲怀抱的颤抖和父亲笨拙却急切的靠近,剧烈的痛苦撕扯着他的身体,也撕扯着他那属于异界王者的最后骄傲。

在这废土之上,在这充斥着冰冷金属与绝望的角落,这盏昏黄的灯火所笼罩的方寸之地,成为了他唯一的锚点,也是他此刻必须全力守护的秘密与……枷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