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忆起了五岁时的自己。
那时的我,个子小小的,正踮着脚尖,伸长胳膊去够八仙桌上一个青瓷瓶罐。
当我的指尖刚刚触到那冰凉的瓷面,身后忽然响起了一阵熟悉的咳嗽声。
我一惊,手急忙缩了回来,一转身,竟撞进了奶奶的怀中,正瞧见奶奶那布满皱纹却满是笑意的眼睛。
奶奶柱着她那根不离手的枣木柺杖,慈爱地盯着我,轻声说道:“小馋猫又来偷糖吃啦?”
我被奶奶看穿了心思,红着脸,绞着衣角,喃喃说道:“奶奶,我只吃一颗。”
我话还没落音,奶奶己掀开瓶罐盖,伸手拿出了两颗糖,轻轻放进了我的掌心:“吃两颗吧,不能再多吃了,吃多了会长虫牙的。”
“嗯,知道了,谢谢奶奶!”
我开心地从奶奶手中接过糖,笑呵呵地把糖塞进了嘴里,顿时,那甜丝丝的味道在舌尖上化了开去。
我边吃着糖,边盯着奶奶那双布满老年斑的手,突然觉得这双手好神奇,它们总是给我带来惊喜:春天里,奶奶的这双手总是会折下第一枝带露的桃花送给我,香香的;夏天里,奶奶用她那双手给我剖开井水里冰镇过的西瓜,凉凉的;秋天里,奶奶这双手将烤得金黄的红薯递给我,暖暖的;冬天里,奶奶用她的双手为我炒着那糖栗子,甜甜的。
奶奶用她的这双手给我带来了多少美好和甜蜜。
想起了那时的我,最喜欢缠着奶奶讲故事。
夏夜,天气炎热,全家人会搬出竹床在天井里纳凉,竹床被月光镀上银边,我就躺在上面,奶奶坐在竹床边给我摇着蒲扇,驱赶蚊虫。
正是在竹床上的那些夏夜,我听奶奶讲了牛郎织女的传说,讲了岳飞精忠报国的故事。
每次我都听得那么入神,常常在奶奶轻声细语的故事叙述中,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我爱吃家门前老街一个摊上的豆腐脑,奶奶总会早起,柱着拐杖走到摊前买上两碗,一碗给我多加上些白糖和桂花蜜,另一碗给她自己只加少许酱油和葱花。
当我从小床上坐起来时,常常能看到我喜欢的豆腐脑己摆在床边的桌上。
看着我吃得满嘴甜香,奶奶的脸上就会绽开慈祥而开心的笑容。
有时遇到卖糖葫芦的小贩在家门前叫卖,奶奶就会叫住小贩,买上一串递到我手中,看到我举着糖葫芦蹦蹦跳跳、解了馋的模样,她的眼里充满了对我的宠溺。
然而,幸福的时光总是短暂的。
在我十岁那年的冬天,奶奶突发重病住进了医院。
病房里,满是消毒水的刺鼻气味,床边仪器发出单调的声音,奶奶的口鼻塞满了仪器连接的管子。
还有些不大明白奶奶病情的我,只是看着躺在病床上虚弱的奶奶,想着她休息休息就可以回家了。
我偷偷地把用自己攒的零花钱买的水果糖放在奶奶枕边,悄悄对她说:“奶奶,等你好了,我还要吃你买的豆腐脑和糖葫芦。”
奶奶费力地睁开眼睛,枯瘦的手轻轻地摸了摸我的头,声音异常微弱,但她还是和我说了让我终身难忘的话:“好,宝贝,等奶奶病好了......”我一首等着奶奶“病好了”这句话的兑现,可没能再等到。
在一个雪花飘飞的清晨,奶奶永远地离开了她挚爱的亲人,离开了她最喜欢的小孙女。
我一开始并没明白奶奶离开了我的真实含义,当我真正明白过来时,我懵了,原来奶奶再也不能给我买豆腐脑和糖葫芦了。
我抱着奶奶生前不离手的枣木拐杖,哭得撕心裂肺。
我终于明白,那个总是宠溺我吃糖,总是摇着扇子给我讲故事的奶奶,再也不会回来了。
奶奶走后,爸爸妈妈帮她收拾房间,在书桌抽屉里发现了一个铁盒,打开一看,里面整整齐齐地码着各种糖果的包装纸,竟然都是我吃过的各种糖果的糖纸。
在这些糖纸的最上方放着一张小字条,上面写了一些字,是奶奶的笔迹:“这些糖纸是我的小孙女吃后留下的,我攒着,想等她长大后给她看。
想必她看到这些,一定会想起和奶奶在一起的日子。”
爸爸妈妈和我看到这些字,都泪如雨下。
我捧着铁盒,心里默默说道:奶奶,我会永远珍藏这些糖纸,会永远记住您对我的爱。
时光流转,我己渐渐长大,而且也成为了一位母亲。
我常会在自己女儿哭闹时,给她塞上一颗糖,同时会告诉她要控制吃糖,否则会长蛀牙,就像奶奶对我说的那样。
我会给女儿讲故事,除了讲那些儿童名篇故事,还会给她讲我的奶奶、她的太奶奶的故事。
正是在给女儿讲太奶奶故事的时候,她的音容笑貌便会在我脑海中不断浮现。
奶奶留下来的那个装糖纸的铁盒,我一首保存着,摆在了我家的书架上。
虽然有的糖纸己开始泛黄,但每当我看到它们时,翻腾它们时,我就会想起那段被奶奶的爱填满的童年时光。
那些回忆如此珍贵,似乎永远不会褪色,它们带着浓浓的深情,一首包裹着我,长久温暖着我。
祖辈的爱是最无私的一种馈赠,他们全身心地付出了自己的真情,给予了孙辈那份温暖和包容,为孙辈们编织了一个美好的童年。
这份爱,恰似陈年佳酿,随着岁月的流逝愈发醇香;又似一盏明灯,照亮着孙辈成长的路,成为他们心中永远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