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龙泉窑青瓷残片在20倍放大镜下显露出诡异的纹理——那些本该是自然开片的冰裂纹里，竟藏着人工錾刻的痕迹。
"这是宋代的砒霜蚀刻工艺。
"程砚白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惊得她手肘撞翻了盛着金漆的漆木方盒。
他单手接住即将坠地的瓷片，指腹擦过断面时沾上暗金色粉末："北宋晚期匠人会用三氧化二砷混合米醋作蚀刻剂。
看这些沟槽的氧化层..."显微镜的光斑滑过他手腕上的西夏文刺青，将青铜色皮肤映得宛如出土的编钟。
林昭夏别过头去，防护面罩在玻璃台面投下晃动的阴影。
瓷片裂纹间渗出的金漆正缓缓勾勒出某种文字轮廓，像极了敦煌壁画里那些被时光抹去的题记。
她伸手调整偏振光滤片，突然发现自己的倒影与程砚白的在目镜中重叠——他的睫毛在放大镜下显出奇异的金属光泽，仿佛被岁月锈蚀的青铜器。
"别碰那金漆。
"她拍开程砚白欲捻起粉末的手指，"明代金缮用的不是纯金，里面掺了..."话音未落，修复室的门被推开。
顾清让拎着青瓷冰桶斜倚门框，桶中酸梅汤撞出细碎的叮咚声。
他腕间的银镯擦过门锁，在林昭夏的显微镜载物台上投下一道游移的汞光。
"昭夏，你上次说的pH值..."顾清让话音戛然而止。
冰桶外壁凝结的水珠正滴落在程砚白的实验记录本上，浸透了某页泛黄的《营造法式》手抄本。
程砚白突然抓起试纸按向冰桶外壁。
原本淡黄色的试纸瞬间泛起橙红，像极了莫高窟壁画里供养人褪色的裙裾。
"梅子用的是诏安青梅？
"他举起试纸对着顶灯，"这种梅子的柠檬酸含量比寻常品种高12%，所以..."林昭夏的羊皮护袖扫过显微镜调焦旋钮。
40倍目镜下，金漆中的杂质突然清晰可辨——那些暗红色颗粒不是她以为的朱砂，而是某种结晶状金属氧化物。
当酸梅汤的凉气漫过工作台时，金漆中的晶体竟开始缓慢溶解，在瓷片表面蚀刻出细若蚊足的笔画。
"是昭字。
"程砚白的呼吸拂动她耳后的碎发。
放大镜下的金漆裂纹正拼凑出工整的楷书，每一笔转折都暗含《营造法式》的营造尺刻度。
顾清让的银勺突然坠地。
勺柄雕刻的缠枝莲纹在酸梅汤里漾开涟漪，惊醒了浸泡在试剂瓶中的pH试纸。
那些本应保持淡蓝的试纸突然集体泛红，像极了生物实验室里突然沸腾的培养皿。
"汤里加了武夷山红袍茶末。
"顾清让弯腰拾银勺时，后颈的刺青在日光灯下若隐若现——那是用西夏文刺的"夏"字，"你说过金缮用的漆树汁遇茶碱会..."程砚白突然抓起林昭夏的护腕。
防护服下的红绳串着三枚北宋铜钱，此刻正紧贴着瓷片上"昭"字的起笔处。
铜钱表面的氧化层在金漆催化下开始剥落，露出内层暗刻的星图纹路。
"这才是真正的蚀刻剂。
"他的指尖划过铜钱边缘，"北宋铜钱含铅量高达27%，与砒霜反应会生成亚砷酸铅..."修复室的警报器突然尖啸。
林昭夏转头望去，发现顾清让带来的冰桶正冒出诡异青烟。
融化的冰水混合酸梅汁渗入地板缝隙，与昨日残留的蜂蜡发生反应，在青砖表面蚀刻出蜿蜒的沟壑——这些纹路与瓷片上的"昭"字笔顺惊人相似。
程砚白扯过半卷《营造法式》手稿按向地面，泛黄的宣纸瞬间吸干酸液。
墨迹在潮气中晕染开来，显露出某页被茶水渍掩盖的批注："釉里藏锋，其形昭昭。
"林昭夏的竹镊突然颤抖。
瓷片上溶解的金漆正顺着沟槽流向铜钱，在星图纹路间汇聚成微缩的汴河虹桥。
当顾清让的银勺再次触碰冰桶时，桥头突然浮现出细若发丝的西夏文——那是程砚白袖口刺青的镜像。
"温度！
"程砚白夺过林昭夏的恒温控制器。
修复室的空调骤然启动，18℃的冷风卷着蜂蜡余香掠过工作台。
逐渐凝固的金漆将"昭"字最后一笔定格在北宋铜钱的方孔边缘，与星图中的天枢星位完美重合。
顾清让的银镯撞上试剂架，试管中的酸碱指示剂纷纷倾覆。
紫红色的液体在宣纸上晕染开来，竟勾勒出校史馆的飞檐轮廓。
他后退时碰倒了立式显微镜，40倍目镜下的世界天旋地转——程砚白手腕刺青的西夏文在放大镜下扭曲变形，最终定格为"夏"字的草书写法。
林昭夏的防护面罩突然起雾。
她摘下面罩的瞬间，一滴汗珠坠入金漆，激起的涟漪让瓷片上的星图活了似的流转起来。
那些北宋匠人精心掩藏的密码，正在三个人的呼吸间缓缓显形。
程砚白的手掌突然覆上她的指尖，带着松节油与青铜锈混合的气息。
当他们的手共同握住竹镊时，铜钱上的星图突然投射到天花板——北斗七星的方位，正指向生物实验室那扇改变命运的气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