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宅里挤满了人,挤挤挨挨,空气黏稠得如同凝固的猪油,混杂着劣质烟卷的呛人味道和女人们低低的、压抑的啜泣。
七天的停灵期,仿佛一场漫长而黏腻的噩梦,终于到了头。
明天一早,那口刷了黑漆、沉得压死人的棺材,就要抬到村后坡上的祖坟地里,彻底埋进黄土。
第七天夜里,人渐渐散了,只剩下我和二叔公守着这最后一夜。
灵堂里点着两根白蜡烛,豆大的火苗在无风的空气里直直向上,偶尔才极其轻微地晃动一下,映照着棺材前供桌上爷爷那张褪了色的黑白遗像。
照片里的爷爷面无表情,眼神直勾勾地穿过烛火,落在我身上,又好像穿过了我,落在更远、更幽暗的地方。
香炉里三根线香烧出的细烟,也笔直得如同三根铁线。
死寂,浓稠得化不开的死寂。
二叔公——爷爷的亲弟弟,七十多岁的人了,背佝偻得厉害,像一张被岁月拉满了又松垮下来的旧弓——蜷在灵堂角落一把吱呀作响的破藤椅里。
他裹着一件看不出原色的旧棉袄,花白的脑袋一点一点,眼皮沉重地耷拉着,喉咙里发出断断续续、极细微的呼噜声。
守了七天,这老人也熬到了极限。
我跪在冰冷的草席上,膝盖早已麻木得失去了知觉。
面前就是那口黑漆棺材,那股新木料混合着劣质油漆的味道,还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若有若无的土腥气和腐朽气息,顽固地钻进我的鼻子,直冲脑门。
爷爷就躺在里面。
这个念头一起,一股寒意猛地从脊椎骨缝里窜上来,激得我浑身一哆嗦。
我下意识地抬起眼,再次看向棺材上方悬着的遗像。
照片里的爷爷,那双眼睛……就在这时,我眼角的余光,像被什么东西猛地刺了一下。
爷爷遗像下,供桌边缘,露出棺材盖子没有盖严实的一线缝隙。
而就在那缝隙边上,爷爷那只从寿衣袖口里伸出来的、已经僵硬发青的右手,五指以一种极其怪异的、超出常理的姿态,死死地攥着!
攥得那么紧,指关节都泛着一种死白的颜色,仿佛用尽了全身最后一丝力气,要把掌心里的东西捏碎、揉进骨头缝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