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命运交错刺鼻的消毒水味弥漫在医院的每一处角落,像一层无形的网,
紧紧地包裹着这里的每一个人。李默站在缴费窗口前,
眼睛死死地盯着手中缴费单上那一连串刺眼的数字,指尖在手机键盘上悬停了许久,
却迟迟没有按下转账的按钮。走廊的尽头,加护病房里传来断断续续的咳嗽声,
那声音沉闷而又痛苦,仿佛是一把钝锯,正在一下又一下地切割着潮湿的木头,
每一下都割在李默的心尖上。“小默?
”一个略显苍老而又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李默缓缓抬起头,
只见不锈钢长椅上坐着一个佝偻的身影。那人的头发灰白,几缕发丝倔强地竖着,
像是在与命运做着最后的抗争;蓝白条纹的病号服松松垮垮地挂在他瘦骨嶙峋的肩上,
仿佛一阵风就能将他吹倒;他的右手虎口处,有道月牙形的疤痕,那是二十年前,
他被自行车链条绞伤留下的印记,这道疤痕,就像一把钥匙,
瞬间打开了李默记忆深处那扇尘封已久的门。缴费单从李默的指尖滑落,轻飘飘地落在地上,
仿佛一片失去了生命的叶子。李建国局促地坐在那里,双手不停地搓着膝盖,
输液管在他枯瘦如柴的手背上轻轻晃动着,像是一条细长的蛇。走廊的顶灯突然开始频闪,
明与暗交错闪烁,在这忽明忽暗的光线中,李默看清了他左胸别着的住院卡:肝胆外科,
4床,肝细胞癌。李默的母亲此刻正在隔壁病房沉沉睡着,可她的身体里,
癌细胞正在右肺叶疯狂地扩散,如同汹涌的潮水,肆意地开疆拓土。这一刻,
李默终于明白了,为什么主治医师每次面对他时都欲言又止,
为什么护士站的姑娘们总是用怜悯的目光偷偷地瞄他——原来,命运真的如此荒诞,
竟安排了这样一场奇特的重逢,让二十年未曾谋面的父子,在肿瘤科的走廊里相遇,
而他们各自的伴侣,都正躺在病床上,生命垂危。窗外的雨水如注,
在玻璃幕墙上蜿蜒成一条条湍急的河流。李建国弓着背,费力地往保温杯里倒热水,
升腾而起的蒸汽在他的镜片上迅速凝成一层白雾。“你妈总说老房子漏雨,
我托王师傅换了新瓦......”他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像是在对李默说,又像是在自言自语。李默攥紧了手中的病危通知书,眼眶瞬间通红,
他猛地转身,大步离开。电梯间的镜面映出他那狼狈的模样,而身后,
传来塑料拖鞋摩擦地面的声响,啪嗒,啪嗒,那声音,就像二十年前,
他追着远去的绿皮火车奔跑时,掉了鞋跟的声音,一下又一下,敲打着他的心。护士说,
4床的病人每天清晨都会坐在窗前折纸鹤。那些淡蓝色的千纸鹤,一只又一只,
从401病房飘到409病房,它们的翅膀上,歪歪扭扭地写着“早日康复”。
李默愤怒地踩扁了第七只纸鹤,可当他看到第八只纸鹤翅膀内侧,
用铅笔写着的“对不起”时,他的手停在了半空中,心中涌起一阵复杂的情绪。
在母亲的枕边,有一个小小的铁盒,李默轻轻打开,里面躺着几张褪色的糖纸。
那是1998年的金币巧克力包装纸,边角处还粘着干涸的胶水,那是李建国下岗前,
送给李默的最后一个生日礼物。一个泛黄的信封里,
掉出一张泛潮的火车票:1999年4月17日,上海南站,硬座。雨丝裹挟着梧桐絮,
重重地扑在窗棂上。李默打开病房门时,看到李建国正对着窗外比划着奇怪的手势。
他那枯枝般的手指,在玻璃上投下摇晃不定的影子,那是小时候,
他教李默放风筝时的动作:左手稳稳地握住线轴,右手拽三下。监护仪发出规律的滴答声,
像是在为生命倒计时。李建国转过头,发现床头柜上的搪瓷缸正冒着热气,
枸杞在沸水里沉沉浮浮,仿佛是在努力地挣扎着。“医生说......你妈妈喜欢木樨花。
”他指着窗外雨幕中那片模糊的金色,声音里带着一丝期待,“我托人在院子里种了两棵。
”第二章:锈蚀的汇款单消毒柜发出尖锐的蜂鸣声,像是在宣告着什么。李默正蹲在储物间,
认真地整理着母亲的氧气管。在储物间的角落,有一个泛潮的檀木箱,
箱底躺着一个铁皮饼干盒,盖子上印着大白兔奶糖的图案,只是边角处已经布满了锈迹,
那锈迹,像是凝固的血泪,无声地诉说着岁月的沧桑。“那是你爸的百宝箱。”母亲的声音,
透过氧气面罩的雾气,悠悠地飘来,“他走的时候连袜子都带齐了,
偏把这个埋在后院枇杷树下。”李默轻轻打开盒盖,一股樟脑丸的气息扑面而来,
裹挟着那些发霉的往事,瞬间将他淹没。盒子的最上层,是一沓捆扎得整整齐齐的汇款单,
邮戳从深圳龙华区一路蔓延到东莞寮步镇,像是一条时光的轨迹。
2001年9月的那张汇款单,被水渍晕染得模糊不清,附言栏里,
挤着蚂蚁大小的字:“给小默买耐克鞋,要气垫的”。雨滴砸在防雨棚上,
声音突然变得震耳欲聋,仿佛是命运在无情地敲打。李默的思绪飘回到初二那年,
他站在校门口,眼睛直直地盯着橱窗里的Air Jordan,眼眶渐渐红了起来。
三天后,班主任送来一个匿名包裹,他打开鞋盒,里面塞着晒干的木樨花,那淡淡的花香,
曾让他的内心充满了温暖和疑惑。泛黄的诊断报告单,从盒底悄然滑落。2003年4月,
东莞市人民医院,尘肺病二期。李建国歪扭的笔迹,
爬满了报告单的空白处:“老张介绍的矿井日结五百,撑到小默中考就好”。看着这些字,
李默仿佛看到了父亲在昏暗的矿井下,艰难地劳作,粉尘弥漫,他却为了儿子,咬牙坚持着。
走廊里突然传来玻璃碎裂的声响,尖锐而刺耳。李默猛地冲出去,
只见李建国正徒手去捡地上的搪瓷碎片,殷红的血珠,
顺着他的指缝一滴一滴地落在“劳动模范”奖章上,那血与奖章,
仿佛构成了一幅悲壮的画面。护士说,4床今早偷偷拔了输液管,攥着存折,
执意要去收费处。“里面是给小桦治病的钱。”李建国把存折紧紧地捂在胸口,
像一只护崽的困兽,眼神中透着坚定和决绝。李默这才注意到,
存折封面印着“上海浦东发展银行”,开户日期是他去大学报到那天,原来,
父亲一直在默默地关注着他的人生大事。母亲剧烈的咳嗽声,穿透了病房的墙壁。
李建国突然佝偻着背,剧烈地颤抖起来,紧接着,吐出的血沫在瓷砖上绽成了一朵朵红梅,
触目惊心。抢救室的红灯亮起,那刺目的红色,仿佛是生命的警示。李默在慌乱中,
摸到他裤袋里硬邦邦的物件——用保鲜膜裹着的崭新的耐克鞋标,边缘已经被磨得发亮,
那是父亲对他深深的爱。第三章:雨巷密码连绵的梅雨,将青石板路泡得发胀,
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气息。李默推着轮椅,缓缓经过弄堂口,轮椅的轮子在石板路上滚动,
发出沉闷的声响。突然,李建国死死地抓住车闸,李默一个踉跄,差点摔倒。馄饨摊的热气,
悠悠地从二十年前飘来,仿佛时间从未流逝。驼背的老板,系着围裙,
围裙上还沾着那年春天的葱花香,那熟悉的味道,一下子勾起了李默的回忆。
“两碗荠菜馅的。”李建国颤抖着掏出手帕包着的零钱,那些纸币上的折痕,
还保持着二十年前的走向,仿佛在诉说着过去的故事。他的手悬在半空,像一根枯死的树杈,
微微颤抖着,直到老板笑着喊了声“建国哥”,他才如梦初醒,
惊觉铝锅早已换成了不锈钢汤桶。轮椅缓缓碾过潮湿的苔藓,
李建国指着瓦檐下滴水的虎头瓦当,声音里带着一丝怀念:“你六岁那年,
在这儿藏过玻璃弹珠。”他的手指在虚空中画出一道抛物线,仿佛在重现当年的场景,
“蓝色的那颗卡在排水管里,害我搭梯子掏了半宿。”老宅的门轴发出一阵呜咽,
仿佛在***岁月的无情。李默推开那扇破旧的门,走进屋内,一股陈旧的气息扑面而来。
在漏雨的西厢房,他找到了落满灰的航天模型,
零件袋上贴着泛黄的便利贴:“给小默的十五岁生日”。窗台上,有盒未拆封的降噪耳机,
保修卡日期是2016年,那是他打电话抱怨室友打鼾的那周,原来,
父亲一直记着他不经意间说的话。雨势渐渐猛烈起来,豆大的雨点砸在屋顶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