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若水正在仿竹的躺椅上，正恣意地任身体舒展开来，享受着每天的放松的时光。一袭唐风亮白短衫，一条宽松的竹青色裤子，左脚翘起，挂着一只拖鞋，休闲而舒适。他长发披肩，凌乱不堪，顺着椅背垂下，风吹过来，随风摇曳。然而细看他的面庞圆润，白里透着淡淡的红，脸色极为舒展，透出天生的无忧无虑。天庭饱满而平整，眉如卧蚕，英武神气，眼似渊泉，清澈而深远。鼻梁高挺，嘴巴适中。胡须剃的干干净净，与他的长发极不相称。
李若水喜欢每天这种放松的时刻，放空脑袋，把自己置身自然风景中，让身心尽可能地放松。今天天公作美，是最理想的天气。极目远眺，纯净的蓝色与生机犹存的远山衔接，勾勒出天与地的边界。稍近的山上，竹林密布，随风掩映。眼底下，悠悠江水而过，波起波伏，粼粼泛光。
旁边的竹几上是一套简易却颇为精致的紫砂壶茶具，一壶两杯，泡的是附近的高山绿茶，虽不及龙井、铁观音名誉天下，味道却是别具一格。今天的茶他用的是前几天去藏锋山最深处的山泉取的水。他是一个追求极致的人，所以他喝茶也挑剔。如果没有自己满意的水，他宁愿不喝。这次为了找到满意的水，他披荆斩棘，乘飞行器进山，在海拔2800米左右的地方才找到水源。这水是高山积雪融化，顺流而下经过一片火山岩，水温常年徘徊在0℃。他用保温水壶把水带下山。今天他准备试一下83℃的水温泡茶。茶叶是明前的头茬，他从研究茶叶的朋友那里取来后，放在自己的贮藏器里，保持恒温和品质不坏。茶水泡好，香气飘进鼻孔，他觉得非常满意，今天的茶清香悠长，和天气相得益彰，令他满意舒畅。
李若水品一口茶，望着远处的田野。现在是收获的季节，果实累累。这里是无人农场，一台自动驾驶收割机在稻田里收割，作业机械而有序。旁边是一片无花果园，几个机器农人在忙碌着。
“今天做一份无花果沙拉也许不错。”
李若水心里盘算着。他才30岁出头，对饮食却一直青睐清淡口味，尽管算不上是一个素食主义者。
通常情况下，他的大脑会在这种时光里停止像落在江水里的花粉，散漫地漾开去，随波逐流，任意左右。江面上几只河鸥也像到了下午茶时间一样，颉颃翻飞，给平静的江面加上一些动画。几只凫鸭排成整齐的点线，在江心游弋，冷不丁地踏浪起航，飞向对岸，传来欢快地叫声，竟然有些悦耳。
若水正在惬意的时候，一团黑压压突然从天山处滚滚而来！
像是天空失火的浓烟一般，然而速度极快，又不像是烟气！
本能的抬眼仰望，天空像长了一块黑斑，从极远处扩散而来，蓝色的天空出现一块漆黑的补丁！
“天塌了！”
李若水不禁脱口而出！猛地一下站起身，望向太阳，更让他惊掉下巴！
太阳上出现一块鸡蛋大小的黑点！在慢慢变大！转瞬间变得有鹅蛋般大小！
哐当！他手里的茶杯掉在地板上！
“太阳难道要熄灭了？！”这个可怕的念头闪过。
“应该是太阳黑子。”
“可是这么清晰可见的黑子，是从来没有过的啊！”
过于震惊让他忘记了阳光的伤害，他盯着太阳不放，那黑斑停止了扩散。太阳也变得暗淡下来，就像白瓷盘上放了一块黑色的巧克力圆球一样！
刺痛让他赶紧低头闭眼，揉了又揉！毕竟不能对着阳光太久。
周围像夜晚一样黑！让他误以为自己的眼睛受伤了！然而抬头看天，远处已然是蓝天！犹如处于奇幻之境！
房子里的灯亮了起来，它们以为夜幕已然来临。
科学素养让他冷静下来。
“这一定是发生了什么。”
他转了一下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准确的说，这不是一枚戒指，而是他的手机。虽然手机这个名称已经名不副实了，但人们已经习惯了这个名称。
“新闻热点！”
随着他的声音，眼前跳出世界各地的新闻热点资讯。
“天塌了！”
“巨大的太阳黑子”
“太阳蹋缩！”
“世界末日！”
……
显然人们被吓到了。面对奇异的自然现象，恐慌是本能的反应。
“究竟发生了什么？”
“太阳怎么了？”
“真是会是世界末日吗？”
人们急于找到答案。
正在浏览的时候，妈妈的视频电话跳出。
“接通！”
李若水的接通命令刚说完。
“天塌了！若水！你没事吧？你在哪里？”
视频里的妈妈眼睛圆睁，语速像激光枪，手舞足蹈，音容无不传达出她内心的极度恐慌。
“我没事，妈妈。别紧张，应该没有想象地那么糟。”
李若水用他的平静安慰着不知所措的母亲。
“你爸也这么说！太可怕了！你快回来吧！大家都怕死了，不知道该怎么办！”
“哪有那么可怕，你们别着急，等我会，我马上回去。”
李若水现在在江岸边，房飘在空中的一座三层楼高的鸽房里。
这种鸽房非常便利，底座是一辆电动汽车，可以随时收纳起来开走，遇到满意的地方停下来。鸽房展开有60平米，卧室、厨房、书房、阳台、客厅一应俱全，与传统的楼房无异。与车体相连的是弹性透明的纤维材料，分量不大，支撑力和伸展性却足以把房子撑到100米的高度。房子的主体不同于旧世界的钢筋、水泥甚至石头砖块等材料建造，而是用最新的化纤材料支撑，墙壁虽然薄如纸，却有远超传统房子的韧性、坚固、保温。鸽房很适合钟情于安静而又不喜拘泥的人，而李若水就是这样的人。
转身把掉在地上的茶杯捡起，倒掉剩余的茶水，涮干净茶壶里的茶渣，壶和杯放进收纳盒。剩余的山泉水倒掉，收起桌椅。李若水收拾停当，走进房间，走向对着阳台的窗台，墙壁上一个绿色按钮。抬手按下按钮，房子开始缓缓降落。智能时代的指令系统几乎消灭了所有的机械式按钮、按键，然而事关安全要求100%的节点，还是按钮更牢靠。
房子落地，李若水走出鸽房，说道：“房子回笼。”
只见那鸽房像叠被子一样，次序有致地开始收起。
望着黑漆漆的江面，蓝黑拼接的天空，暗淡无光的太阳，李若水毫无头绪。
几分钟后，房子已经收纳完毕。
“真见鬼！”
跳上汽车，“赤兔，回家！”
“遵命，主人。”
“最快的速度！”
“收到。系好安全带哦，主人。否则无法全速前进。”
李若水扣好安全带，调出中央电视广播频道，虽然电视几乎已经走进了博物馆，然而作为中国的官方权威媒体，这种时候还是最值得信赖的信息源。
“今天罕见天象惊现，有关部门正密切关注异常情况，请大家切勿慌乱，相信科学，保持冷静……”
官方媒体也没有搞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
“赤兔”是李若水给自己的爱车取的名字，很多人喜欢用这个名字，毕竟“马中赤兔”的名头太响亮。路上的车流涨到了顶峰，毕竟未知让人们更渴望与自己最亲近的人相向奔赴。赤兔实时刷新着最快路线，中间变换了三次路线，这在平时是罕有的事情，毕竟现在驾车出行的人是不常见的。
一路花了半个小时，比平常多用了一倍的时间，李若水到了乌有社区，他和父亲都喜欢这里，一家人在这里住了已经20多年了。
刚下车，社区公共饭堂的声音就传来，像是一个巨大的蜂巢，“嗡嗡……”的声音就要把天花板掀翻。李若水冲进大厅，里面挤满了社区的人，三五一堆，七八成团，议论着“天塌日灭”，嘈嘈切切错杂弹。每个人都急于寻找答案，急于表达自己的猜测。
嘈杂让自己听不清讲话人的声音，就伸长脖子，竖起耳朵，递向对方，讲话人自然就会不自觉的提高一些分贝。这样附近讲话人的声音被盖过一些。
那边的听众就伸长脖子，竖起耳朵，递向讲话人，那讲话人自然就会不自觉地提高一些分贝。
就这样反复着，人们讲话的声音越来越大！每个演讲人几乎在用尽全身的力气表达自己的观点，每个聆听者用尽力气把脖子拉扯到最长，耳朵竖的最高，凑得最近。整个大厅里的人都在全身贯注，全身心地投入着。这样的好处是，尽管人们谈论的是从没见过的天象，专注地投入却让大家忽略了问题本身带来的恐惧，进入了另一种境界—一种奇妙的境界。注意力已经从对未知的恐惧转移到天性带来对八卦的自由奔放。每个人都在释放自己“八卦本能”的小宇宙！演讲者口沫横飞，舞之蹈之，似身临其境，如窥破真理；聆听者目光专注，身若雕塑，恐错失一字，怕漏听半词。
四面的屏幕上播放着世界各大主流媒体的报道，播音的声音被完全盖过！天象的画面不停出现，天文学家、气象学家等各路专家被请进演播室。
各种路人被采访的镜头！摇头、叹息、平静、不知所措……
甚至有的人对着镜头歇斯底里、泪如雨下……
宗教界似乎是最忙碌的，祈祷的牧师、念念有词的***、诵经的僧人、做法的道士不时出现在报道的画面中。
显然，全世界懵了！
李若水环伺良久，终于在一簇“论场”找到了他的父母，李父72岁了，正在慷慨陈词。
“太阳黑子爆发，毫无疑问！这是有科学依据的！怎么可能会爆炸。太阳的寿命还剩50亿年！”
老爷子一生致力于化学材料研究，天文学知识以道听途说为主，但这并不妨碍他对科学的信仰。
“肯定是新杞国搞的太空核试验！这几十年他们一直在鼓吹地月威慑论！”
与李老爷子对垒的是住8号楼的王逸鹤老先生，一直研究畜牧，军事爱好者。看上去两个人已经争论了一段时间，都在试图论证自己的观点。李母和六七个相熟的朋友围着聆听，他们像被施了魔法一般，抻着脖颈，竖起耳朵，眼神专注，李老讲话，他们目光就聚在李老这边；王老陈词，脖颈扭动，目光射向王老这边。听到精彩处，或点头，或微笑，表达自己的赞赏。
李若水走近，李父李母视若不见，他们太投入了。没办法，他只好拍拍母亲的肩膀，李母侧眼瞟见他，摆手让他坐下一起聆听。
没奈何，李若水坐下听他们舌战了一会。
这样的辩论难以产生有益的结论，因为大家都是在八卦、猜测，这是谣言滋生的温床，从人类发明语言开始，就在不断进化这种技能。面对未知，首先是恐慌，然后是猜测，接下来传播，传播中的加工（或是添油加醋，或是断章取义，或是再猜测加工），舆论就这样形成，成为“真理、事实”。这人类历史长河中的“流言”公式，比如原始的宗教，比如宿命论，比如瘟疫传说等等。随着文明的进化，社会的进步，流言在商业营销、资本运作、国家大选中被应用的出神入化。
李若水对他们的辩论不太感兴趣，难以听进去，四处张望了一下。发现隔了两桌，一帮人眉飞色舞，氛围看上去颇为不同。仔细看过去，原来是好友杨守墨也在那里。
杨守墨个头偏小，圆圆的脸蛋，眼睛黝黑，透着一股机灵，头发不长，发型很随意，络腮胡子，遮住嘴唇，一股老派学者的形象。
他和李若水年龄相仿。他们从初中开始相识，也算是发小了。修完高中课程，可能是优异的物理成绩让他觉得自己是天生的物理学家，就专注于物理学的进修了。21岁取得物理学学士学位，可谓少年英才，他以为自己会轻松取得博士学位。然而十年过去了，他仍然没有拿到博士学位。
“也许元初知道个中原委，正好可以去讨教一下。”元初是杨守墨的字，这里要说明一下，取字取号是封建时代文人的流行的做法，父母赐名，一般寄托父母对子女的期望与祝福，成年后自己取字取号，多是借以言志抒怀。自20世纪新中国成立以后，追赶世界科技文明的步伐紧迫，传统的文人做派大多被抛弃了。最近几年，却又兴起了取字取号的风潮，算是一种复古风吧。
若水心下暗喜，起身向他们走过去。
“元初，究竟怎么回事啊？有答案吗？”
“什么答案？”
“当然是天塌日灭的答案。”
“哈哈，又来一个无视警告的！”
元初转向众人，手指若水边说边大笑，众人也相顾开怀。
“怎么回事？”
李若水，看见众人的反应，一头雾水。
“向无兄，检查一下邮箱。”
向无是李若水的字。
李若水打开调出邮箱，浏览了一番，转头道：“没什么呀。”
“看那封‘零无州 政发’的邮件。”
李若水手指翻拨，划了几下。
“关于《金星基地关于限制核聚变超粒子实验的通知》，是这邮件吗？”
“对，就是这封。”
“这有什么呀？”
“仔细看看。”
“零无州全体人民，请注意！萧飒超粒子团队拟定于2139年9月15日在金星零无州3号基地进行超粒子探索实验，根据实验演算结果，我们期待能发现新的超微粒子，对物质世界产生新的认识，但也可能会对太阳表层产生不可预料的异常。萧飒超粒子科研队 发 零无州公众委员会转。2139年7月15日”
李若水边看边念。
“这不是普通的通知邮件吗？没看出什么异常啊。元初，别卖关子了，给解释一下。”
“好吧。今天的事情，我没猜错的话，应该是与萧飒的实验有关。据我所知，他们年初在金星的实验基地对中微子级别的量子控制取得突破。如果没有猜错的话，今天应该是他们的实验造成了今天的天象异常。他们的实验演算可能忽略了对地球情况的推演，所以没有重视。”
“唔。如果是这样的话，应该是人为的了。不会有什么意外吧？”
“应该不会。我问过萧飒团队的地面组，他们说实验按计划实施，在等水星方面的反馈。按计划实验进度紧凑，大概需要17小时以后才会有结论传回地面。”
“那就是还不确定了。这也算是你的个人猜测。已经天下大乱了。大众可是不知情的啊。”
“还记得那个天狗食日的传说吗？虽然现在的科技不可同日而语，大众的心理体验应该没啥区别。不过是又演一遍天狗食日的故事罢了。”
“道理虽然如此，但希望没什么大乱子啊。”
“放心吧，要相信科学。”
时间已经来到晚上9点了，公共饭堂里依然是热火朝天，大人们似乎忘记了饥饿，小孩子可不管这些，哇哇哭闹起来，大人就拿一些便当给他们打发肚子。
地球在转，太阳依然在燃烧，太阳系除了地球上的人们，似乎没有任何改变。带了黑色补丁的天空，长了黑斑的太阳依然按照时序在中亚、中东、非洲、欧洲、美洲呈现。这大概是人类历史上第一次出现全球性的失眠。
已经目睹的彻夜难眠，聚在一起讨论所见所闻；正在经历的，带着难以言表的慌张观察这祸福未知的异象；还在等待黎明的，被惊呼声叫起，望着东方既期待又畏惧。只有懵懂的孩童，不管不顾，只要有吃的，有玩的，他们就开心快乐。
联合国凌晨1点紧急召开了特别会议，就发生的异常天象，讨论紧急预案，秘书长奥赛德亲自主持会议。他是南非人，行事颇为果决。在听取了安理会常任理事国的发言后，他马上拍板中止轮流发言，做出提议：
第一、 各国政府启动紧急预案，动用本国资源安抚国民情绪。
第二、 各国政府召集天文、气象等相关领域专业人士给出专业意见。
第三、 特别会议就地成立全球临时特别信息中心，各国代表负责与本国政府沟通，在会议上通报更新信息。
这一提议得到各国代表的一致同意。与会代表召集本国工作人员落实与本国政府的沟通，这样联合国大会就成了一个全球临时信息中心。各国代表仍然按照顺序依次发言，然而情况紧急，建设性的意见非常有限。
时间过了12个小时，全球都目睹了这异常的天象。汇总各国信息，人们发现黑斑并没有扩散，阴雨地区似乎没有什么特别。
各国政府紧急召集的本国科学家纷纷给出了意见。主流的意见有几种。一种是黑子异常，但不影响太阳系的稳定。另外一种是外星文明攻击说，猜测某种高等文明对太阳系发起了某种攻击。还有一种偏向宗教的说法，就是上帝出手了，地球文明将走向毁灭，这类应该是科学的尽头是宗教的信徒。
然而这些更像是猜测、猜想。很快，来自空间站的消息让人们看到了希望。欧洲空间站和中国空间站的工作人员分别传来消息，据观察，太阳出现黑斑的地方似乎是因为未知原因停止了聚变反应。
另外，中国方面组织的专家任真认为应该是零无州萧飒超粒子研究中心组织的限制核聚变实验取得突破造成的，但是因为实验正在进行中，与金星实验基地的通信出现异常，因此不能断定其中的必然联系。任真是萧飒团队的地面联络小组负责人，他的说法应该是比较有权威的。
中方代表在通报了任真的意见之后，引起各国代表的轩然***：这怎么可能！这太违背常识了，太阳表面温度最低也需要5000℃以上，人类别说靠近太阳，连水星都未曾踏足过。
在短暂的哄乱之后，人们略过了这个“专家意见”。
在信息的洪流中，人们已经失去了对信息甄别能力，自觉不自觉的进行自我屏蔽。就如同置身茫茫荒野，即便头顶星辰也无法辨别南北，因为已经无法确认自身的位置。
尽管联合国提醒各国注意提醒民众保持冷静，舆论的发酵还是无法避免。各国陆续出现各种宗教活动活跃起来。一神教，多神教，各种思想如同干柴遇见火苗一样四处被点燃。
网络空间出现各种流言。有的地方各种祭天仪式复活，盛大的法会，遮天蔽日的焰火，他们向科学信仰发出了战书。
相对克制一些的是各种祷告，无休止地祷告，祷告他们所信仰的救世主，洒下仁慈，减轻人类的罪责，饶恕广大生灵。
甚至极端的“人祭”出现了。救世主的化身在一些地方号召青年男女信徒走向祭坛，献身救世主，换的众生的生存与自己的永生。暴力在很短的时间内积聚，无辜的青年被极端分子抓起来，送上祭坛。文明退回到公元前。
虔诚的信仰者选择以身赴死，换取永生与人间福音。人性在面对恐惧和未知时，显得既高尚又愚蠢。
无论是有神论者，还是无神论者；无论信仰上帝，还是信仰科学；无论信仰天赋人权，还是人定胜天；无论大公无私，还是极端贪婪。某种程度上，其实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信仰。只不过，有的表现得更形式化，有的隐藏地更深而已。
在今天这种表面上像世界末日一样的情况下，人的信仰崩塌或者激发放大变成了可以预见的结果。人性深处的弱点大摇大摆地走了出来。那些日常伪装在内心深处的贪婪、自私、虚伪如洪水猛兽一样喷发而出。
当然，大众的反应是迟钝的，大多数人在等待答案，一个让自己信服的答案。
时间来到16日中午11点18分，任真在北京接到零无州实验室的电话，让他接入实验中心的视频会议。
任真接入打开随身携带的仿生眼镜，立刻接入会议，却只看到地球实验室的同事。这个项目参与人数近千人，除了在中心实验室的200多人，其余分散在零无州各地的独立实验室。主会场设在中心实验室的指挥中心。视频主屏幕的金星基地还没有信号接入。参会的人员只好静静地等待。
等了大概十几分钟，萧飒博士终于出现了。
各会场人员响起久久不绝的掌声。
“抱歉，让大家久等了！”
“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实验取得了意想不到的成功。我们通过在基地安装的金星超粒子加速器经过两个月的加速分离，实现了中微子运动控制方程。根据中微子控制方程，对核聚变的有效双向控制。按照计算结果太阳表面的目标区域的核聚变可持续17小时1分27秒，在此期间的持续不间断观测，纪录了大量观测数据。在这里要讲的是，因为实验期间的粒子流磁场的影响，与地球的通讯无法正常进行。理论上根据演算路径，实验设定的约束时间预计为控制时间的2倍，即34小时2分54秒。按照计划，我会在2周后返回地球，跟大家面对面交流这次实验的成果。感谢大家为这次实验付出的努力。完毕。”
由于地球与金星有3分钟左右的通讯时延，所以每次发言的时间尽可能地长，以节约时间。听完萧博士的介绍，任真将地球这边的情况进行了介绍。萧飒对这次实验造成的困惑感到有些意外。在实验开始的推演的时候专注于科学本身，忽略了对社会的影响，尤其是对大众心理的创伤。她表示会在返回地球后，给公众做科学合理的解释。
会议结束，任真第一时间将萧飒的讲话视频通告了中国外交部的联系人。外交部负责与联合国沟通的人员提交给联合国大会。
大会会场正乱成一锅粥，处于失控的局面。各国不断通报因此事导致的人心惶惶及各种骚乱。中国发言人接到最新的情况后，立即报告秘书长要求发言。秘书长奥赛德提醒与会人员保持安静，让中国发言人通报最新情报。发言人在简单寒暄后，播放了萧飒博士的视频。
看完视频，与会人员反应不一。有的长舒一口气，恍然大悟；有的目瞪口呆，难以置信；有的摇头不止，似信非信。
“以上就是我们所了解到的最新情况。”中方发言人补充道。
“那么这次实验的目的是什么呢？” 一位黑人代表不顾会议纪律，大声嚷嚷道。
“据我们了解，是一次科学探索实践。没有其他企图。”
“一个不错的故事，听上去像新鲜出炉的神话。”老牌世界霸主新杞国代表哂笑着调侃了一句。
几个铁杆伙伴国的代表闻声起了哄笑。
“说不定他们是要熄灭太阳呢。”新杞国最亲密的伙伴指鹿国代表阴阴的口气附和道。
“为了全人类的安全，为了全人类的生存，为了我们生活的星球的安全，我们必须对此事调查清楚。如果是某些国家为了军事目的，为了威胁全人类，尤其是为了威胁我们国家及我们的盟友，进行不透明的武器研究，必将为此付出代价。”这是新杞国的陈词滥调了。
“因此，我提议联合国成立特别调查委员会，对此事即刻进行独立调查。”
秘书长奥赛德表示对提议发起投票，投票自然顺利通过，新杞国积极表示牵头组织成立特别调查委员会。
“基于目前的情况，中方建议联合国汇总目前的客观信息，形成会议关于这次天象的通报，各国根据自身情况，科学、客观地引导公众认知，尽快恢复正常的社会秩序。”
奥德赛对此提议表示赞赏，并安排大会秘书处牵头尽快落实。
就在会议告一段落的时候，有非洲代表发言道：“我国观测人员发现日斑在缩小。”
“墨尔本也有相同的观测结果。”
“新德里的日斑在减弱。”
…
各国陆续传来日斑在减弱的消息。
“看来中方的科学实验产生的说法是可信的。”
“虽然不知道具体产生的原因，但至少现在的观测情况和萧所说的情况吻合。”
“时间会给出答案。”
“30小时以后能否消失是关键。”
人们开始议论纷纷，恐惧的氛围在消散。
中国外交部在征询了任真的意见后，通知联合国特别会议的同时，通知各媒体迅速召开了新闻发布会，通报简要情况。同时萧飒的视频被发送给几大中文权威媒体，第一时间发布出去。
这是中国科学家萧飒极其团队对世界认识的一次科学实验，对科学高峰攀登过程中迈出的重要一步，也是人类对未知的积极探索。相信科学，请期待科学家的最新突破。中文权威媒体开始积极平息流言。
中文社区掀起了惊涛骇浪。
“中国科学家牛逼！”
“难道太阳的开关被找到了？脑洞一下，以后岂不是调节日照，地球天天四季如春？”
“太阳能的总阀的钥匙最终还是被找到了。”
“太阳神原来一直在那里。”
“阴谋论破案了。”
“萧飒是真正的女神！”
“萧博士说’要有光’，阳光便普照大地。”
“上帝原来姓萧啊。”
“后羿应该是最早拿到了9把其他太阳的钥匙，把最后一把钥匙丢在了金星？”
“真相大白了，怎么能少得了一顿大餐？”
……
李若水社区饭堂也炸了锅，自“天塌日灭”以来，人们就一直聚在那里，就报团取暖一般，驱赶内心莫名的恐惧感。
萧博士的视频如同黑暗中的一盏明灯，让人们看见了希望！消息一发布，每个人都看到了希望，光明重现人间。人其实并不怕麻烦，怕的是没有办法。
“向无兄，我说的没错吧！”杨守墨是最得意的一个，他为自己的先见而自鸣不已。
“元初的洞察力，在下佩服！”李若水不是一个擅长赞美别人的人，但他投向杨守墨的眼神充满真诚的赞赏。
“我强烈预感萧飒他们的研究会刷新质量和能量的认知。看来我应该去申请加入他们的研究。”杨守墨在说完，心里略过一丝遗憾，但很快就消失了。
“之前不看好他们的研究？”李若水问道。
“去年我就知道他们这个方向了，不过出于对现在物理学的迷信，尤其质能方程根深蒂固的认识，我觉得这没什么搞头。”
“那你现在研究哪个方向？”
“物理学基本出于停滞的状态，我一直找不到让我兴奋的点。”
“那你现在可以加入萧博士的队伍啊。”
“嗯，我再考虑一下。”
“今天必须要大吃一顿了。”
“岂能无酒？”
此时，整个饭堂已经开席。人们在这20来个小时里心路历程实在太过***，以致于废寝忘食。现在自然是要该犒劳一下肚子了。
吃大餐，或者说吃席饮酒是刻在中国文化基因里的，是镶嵌进中国骨子里的。几千年来，各种出土的酒器、食器就能看出来，吃大餐是一种仪式感。生孩子要吃席，死了人也要吃席；送别要办告别宴，重逢要办洗尘宴；成功了必须庆功宴，失败了也要总结宴；劝和一杯和气酒，龃龉一碗绝交酒；结义大口摔碗酒，散伙唏嘘悲情饮；诗仙举杯邀月对影成三人，乾隆下诏国宴奢华千叟宴……
今天在有中国人的地方，不管是独身一人，三五成群，还是千军万马，都会酒宴伺候。
李若水和父母他们打了招呼，李父李母已经和邻居开席了，就回到杨守墨这边。这社区饭堂的厨房里酒菜齐备，平时家里不开伙的话都会来饭堂解决餐食。今天这里满满当当。
杨守墨和其他几个人已经取了十几个菜，开了瓶老酒。菜是荤素搭配，酒是陈年窖藏。李若水平时滴酒不沾，今天酒香飘过来，想到一天前的境况下，可能没有机会满足这口舌之欲。
“珍惜当下啊。”李若水脑袋里泛过一念，拿起酒瓶，把酒杯逐一斟满。“每个人都要喝啊，庆祝劫后余生。我从来不喝酒的人，今天也要放开喝。”
“那是必须滴，今朝有酒今朝醉！”
“给我来一杯！”
“我也来一杯！”
围坐的每个人都尽管都怀有不同的心思，此刻的庆幸之情确是一致的。心路经历如同梦幻般，酒香唤醒了现实。
“酒里乾坤大，壶中日月长！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浇愁愁更愁… 喝！大口喝！”隔壁几桌已经有人喝多了，下肚的酒水打开了压抑了一天情绪，伴随着酒气从身体里喷射出来！有庆幸有喜悦，有人生如梦，有恍如隔世。这意外的实验，毕竟还是对见证者留下它的烙印，相信不会轻易消散。
“来吧，大家举杯共饮！”杨守墨提议道。
“好！”
“为了萧博士！”
“为科学！”
“为了明天！”
“为生命！”
“干！”
李若水端着酒杯看大家一饮而尽，从没喝过酒的他，鼓起勇气，仰头灌下去！一股热辣的洪流沿着食道倾斜而下，流过喉头，流过胸腔，流进肚子，热辣的***让他肚子抽搐了几下！不过辛辣的酒气迅速穿过鼻子让他猝不及防，忍不住打了一个打喷嚏，呛的眼泪喷涌而出。他左手赶紧抹掉眼泪，紧闭嘴巴把差点倒流的酒水顶回去。
众人自然地哈哈大笑起来。李若水，放下右手的杯子，连连摆手，过了几秒钟，低声断续说道，“让大家见笑了，第一次喝！第一次喝！没想到这么辣！”
“多喝几次就习惯了！”
杨守墨边说边递过一杯水，“慢点喝两口，缓一下。吃点菜。”
李若水接过水杯，喝了两口水，才感觉好了一些。拿起筷子加了几口菜下肚，肚里竟然泛起了一股绵绵不绝的暖意，特别受用。
众人推杯换盏，杂七杂八地谈论着这一天的心情，气氛渐起。
就在又要举杯的时候，“咚咚，呛呛，嘭……”窗外想起了焰火的声音。
“放花了！出去瞧瞧。”
人们涌出饭堂，看着四处冲天的焰火，仿佛春节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