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举起相机,取景框里那座青石牌坊歪斜得仿佛随时会倾倒,爬满藤蔓的匾额上,“清河镇”三个阴刻大字正往下滴着暗绿色的粘液。
“这里的水不能碰。”
向导老周突然攥住他手腕,龟裂的指甲几乎掐进肉里,“八十年前矿洞塌方,三百多具尸体泡涨了沉在潭底,怨气把鱼都养成......”一声铜铃打断了他的话。
林深猛地回头,系在背包上的红绳铜铃无风自动。
那是进山前镇口神婆硬塞给他的,此刻铃铛内壁渗出血丝,在正午阳光下泛着诡异的油光。
“快走!”
老周脸色煞白地指向潭西那片芦苇荡,那里隐约露出半截腐朽的木船。
没等林深反应,芦苇丛中突然传来孩童嬉笑,七八个湿漉漉的纸扎娃娃手拉手浮出水面,腮红被泡成紫黑色的污渍。
穿过长满肉瘤状树瘿的槐树林时,林深闻到了腐肉味。
坍塌的矿工宿舍墙上留着大片人形污痕,像是被蒸发的躯体在石灰上拓印的遗照。
他在某间屋子的炕洞里发现本泛黄的日记,1943年4月17日的记录被反复涂抹:“王把头说听见井底有女人哭...他们往通风井倒了二十斤生石灰...可是今晚那声音从每口锅里冒出来...”铜铃突然炸响。
林深抬头看见祠堂飞檐下密密麻麻挂着铜铃,全都系着褪色的红绳。
更可怕的是整座建筑是倒置的——屋顶埋在地下,地基朝天裂开狰狞的缝隙,宛如一具被倒***土里的棺材。
供桌上有尊缠满水草的神像,神像脚边堆着几十个玻璃药瓶。
林深凑近辨认瓶身模糊的德文标签,后颈突然触到冰凉的呼吸。
“那是当年德国医生配的防腐剂。”
老周的声音贴着他耳根响起,“矿主把发臭的尸体泡在药水里,说能镇住怨气。”
林深转身时撞翻了药瓶,褐色液体在地面汇成诡异的图案。
他浑身血液瞬间凝固——那些流淌的药剂正在组成一张人脸,而这张脸与他钱包里的曾祖父照片一模一样。
月光照亮潭边石碑时,林深终于看清那些“碑文”是什么。
无数铅灰色的长虫在石碑表面蠕动,拼凑出断续的字句:“丙戌年七月初七...童男童女各九...饲潭三日...”红绳毫无征兆地断裂,铜铃滚进潭水那刻,整个溺骨潭沸腾起来。
苍白的手臂从水下疯狂伸出,每只手掌都缺失了中指——那是当年矿主辨认尸体的方式,砍掉指头防止工人装死。
林深跌坐在及腰深的芦苇丛里,相机闪光灯自动亮起的瞬间,他拍到了最恐怖的画面:潭底密密麻麻站着三百多个“人”,他们的脚踝都被铁链锁在生锈的矿车上,而矿车尽头坐着个穿洋装的少女,正用林深曾祖父的怀表对准水面。
“时辰到了。”
少女的声线像生锈的齿轮摩擦,她脚下堆着九对童男童女的骷髅,天灵盖全被凿出硬币大小的孔洞。
林深在镇医院醒来时,护士说他昏迷在潭边乱葬岗。
但当他掀开病号服,腹部赫然浮现出青黑色的锁链纹身,与潭底那些矿工脚踝上的锈链如出一辙。
“你祖上是那个德国医生的助手吧?”
神婆不知何时坐在床边,干枯的手指按在他胸口,“当年医生用三百矿工养尸毒,研制长生药失败后,你们家族就成了药引子的容器。”
林深冲出医院时,全镇的井盖都在震动。
他最后看到的画面是溺骨潭漫出铺天盖地的黑水,水里漂浮着无数玻璃药瓶,每个瓶中都蜷缩着缩小版的自己。
而倒悬的祠堂里,三百个铜铃同时炸裂,飞溅的铜片割开他手腕时,潭底传来曾祖父的叹息:“每代人总要回来还债的。
三年后的中元节,户外主播小冉举着***杆走近溺骨潭。
她惊喜地发现潭边多了块古朴的石碑,上面刻着精美的浮雕。
当镜头对准碑文特写时,首播间突然炸开无数弹幕:“快看!
石碑右下角那个挥手的人影会动!”
小冉凑近细看,寒意顺着脊梁爬上来——那根本不是浮雕,而是无数铅灰色长虫组成的林深的面孔。
虫群突然暴起钻进她鼻腔的瞬间,潭底浮起三百具缠满水草的尸体,他们齐刷刷举起缺失中指的右手,指向星空某处。
国际空间站的宇航员在那晚拍到诡异照片:中国西南某处山谷浮现出巨大的锁链图腾,而图腾中心有个男人正对着镜头微笑。
他身后是倒悬的祠堂,供桌上摆着个仍在滴血的铜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