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酸涩协奏曲
初夏的阳光透过走廊的玻璃窗斜斜地洒进来，在她脚边投下一片斑驳的光影。
她深吸一口气，推开了那扇有些年头的木门。
陈子晏正背对着门口，修长的手指在钢琴键上跳跃。
皖梦站在门口静静地听了一会儿，是德彪西的《月光》，音符在他的指尖下流淌出朦胧而忧郁的美。
她不由自主地向前走了两步，地板发出轻微的吱呀声。
琴声戛然而止。
陈子晏转过头来，阳光在他的侧脸镀上一层金边，衬得他鼻梁的线条格外分明。
"皖梦？
"他微微挑眉，声音里带着一丝惊讶，"我以为你今天不会来。
""我..."皖梦抿了抿嘴唇，从口袋里掏出那颗柠檬糖，"我来还你这个。
"陈子晏的目光落在她掌心的糖果上，嘴角微微上扬。
上周五的音乐社活动结束后，皖梦低血糖差点晕倒，是他从口袋里摸出这颗糖救急。
"我以为你会首接吃掉它。
""我..."皖梦的耳尖微微发烫，"我做了新的。
"她从背包里取出一个小铁盒，里面整齐排列着十几颗淡黄色的糖果，形状不太规则，但每一颗都裹着透明的糖纸，在阳光下泛着琥珀色的光。
"自己做的柠檬糖，比买的好吃。
"陈子晏接过铁盒，取出一颗放入口中。
酸涩与甜蜜同时在舌尖炸开，柠檬的清香混合着蜂蜜的醇厚，让他不由自主地眯起眼睛。
"好酸..."他皱着脸说，却又忍不住咬碎了糖果，"但越吃越上瘾。
"皖梦看着他被酸得皱成一团的脸，忍不住笑出声来。
"第一次做，可能柠檬汁放多了。
""不，很好吃。
"陈子晏认真地说，又拿了一颗，"就像你的曲子一样，第一遍听觉得太跳跃，但越听越有味道。
"提到音乐，皖梦的表情突然黯淡下来。
上周他们因为创作理念不同差点吵起来——她坚持音乐应该表达最真实的情感，哪怕技巧不够完美；而陈子晏则认为应该先掌握足够的技巧，才能准确传达想要表达的内容。
"关于上周的事..."陈子晏似乎察觉到她的情绪变化，声音放柔了些，"我不是要否定你的创作方式。
"皖梦走到窗边的椅子旁坐下，阳光透过树叶在她脸上投下细碎的光斑。
"我知道。
"她轻声说，"只是...我没办法像你那样思考。
对我来说，音乐就像是..."她停顿了一下，似乎在寻找合适的词语，"就像是必须立刻说出来的话，如果等太久，感觉就变了。
"陈子晏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突然转身在钢琴前坐下。
"那我们来试试你的方法。
"他的手指在琴键上轻轻按下几个音符，"这是我这几天想到的旋律，但总觉得缺了点什么。
"皖梦闭上眼睛，任由那些音符流入耳中。
陈子晏的演奏一如既往地精准而优美，但她能感觉到他所说的"缺失"——就像一幅完美的素描，却少了最关键的那抹色彩。
"停。
"她突然说，"再弹一次开头的部分。
"陈子晏照做了。
皖梦走到他身边，犹豫了一下，然后伸出右手在钢琴的高音区加入了一串跳跃的音符。
她的指法并不标准，但那些音符像是有生命一般，瞬间点亮了整个旋律。
"就是这样！
"陈子晏惊讶地看着她，"你怎么想到的？
"皖梦收回手，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不知道，就是...感觉应该这样。
"她顿了顿，"就像吃柠檬糖的时候，酸味越重，之后的甜味就越明显。
你的旋律太...完美了，需要一点意外。
"陈子晏凝视着她，阳光在她的睫毛上跳跃，映出一圈细小的光晕。
他突然意识到，皖梦的音乐就像她这个人一样——看似随意散漫，实则藏着惊人的敏锐和深度。
"那我们继续？
"他轻声问，手指重新放回琴键。
皖梦点点头，从包里取出她的口琴。
这是把老旧的十孔口琴，银色的外壳己经有些氧化发黑，但吹口处却被磨得发亮，显然经常使用。
接下来的两个小时里，音乐教室里不断传出时而和谐时而冲突的乐声。
陈子晏严谨的钢琴旋律与皖梦随性的口琴声交织在一起，起初像是两个各说各话的人，渐渐找到了共同的节奏。
"等等，"皖梦突然停下，"这里如果用小调会不会更好？
"她哼唱了一段旋律，声音轻柔得像一阵风。
陈子晏试着弹奏她哼唱的版本，眼睛亮了起来。
"你真是..."他摇摇头，嘴角却带着笑意，"完全打乱了我的计划，但确实更好。
"皖梦得意地笑了，从铁盒里又取出两颗柠檬糖，一颗递给陈子晏，一颗自己含在嘴里。
"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
"陈子晏接过糖果，指尖不经意地擦过她的掌心，一丝微妙的触感让两人都愣了一下。
窗外，夕阳己经西斜，将整个音乐教室染成温暖的橘红色。
皖梦看了看手表，突然跳起来。
"糟了，这么晚了！
我答应奶奶六点前回家的。
"她匆忙收拾口琴和乐谱，陈子晏帮她把散落的纸张归拢到一起。
"我送你吧，这个时间公交车很难等。
"皖梦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
两人并肩走出校门，初夏的晚风带着淡淡的花香。
路过一家便利店时，陈子晏突然停下脚步。
"等我一下。
"他很快从店里出来，手里拿着两瓶柠檬汽水。
"给，"他递给皖梦一瓶，"补充糖分。
"皖梦接过汽水，冰凉的瓶身上凝结着细密的水珠。
她突然想起什么，从包里掏出那个小铁盒。
"这个给你。
"她把剩下的柠檬糖都倒进陈子晏手里，"下次...如果你还想继续合作的话。
"陈子晏看着掌心里的一小堆糖果，突然笑了。
"当然想。
"他认真地说，"下周三放学后？
""嗯。
"皖梦点点头，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远处，公交车正缓缓驶来，她匆忙挥手道别，"那我先走了！
"坐在公交车上，皖梦透过窗户看到陈子晏还站在原地，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她摸了摸口袋里剩下的最后一颗柠檬糖，想起他吃糖时皱成一团的脸，忍不住又笑了起来。
与此同时，陈子晏站在路边，慢慢品味着口中柠檬糖的余味。
酸甜交织的感觉让他想起皖梦的音乐——那种不加掩饰的、首接击中内心的力量。
他抬头望向远去的公交车，第一次对一个周三如此期待。
回到家，皖梦发现奶奶己经准备好了晚餐。
饭桌上，奶奶看着她时不时走神的样子，若有所思地问："今天遇到什么好事了？
""啊？
没什么..."皖梦低头扒饭，却掩饰不住嘴角的笑意，"就是...音乐社的活动挺顺利的。
"奶奶没再多问，只是慈爱地看着她。
饭后，皖梦回到自己的小房间，从抽屉深处取出一本旧相册。
她轻轻抚过封面，却没有打开，只是叹了口气，将它放回原处。
窗外，月光静静地洒在窗台上，像一首无声的夜曲。
皖梦取出那最后一颗柠檬糖，在月光下它呈现出一种近乎透明的黄色。
她想起陈子晏说过的话——"就像你的曲子一样，第一遍听觉得太跳跃，但越听越有味道。
"也许，有些人就像柠檬糖，初识时只觉得酸涩难忍，却在不经意间让人念念不忘。
皖梦将糖果放入口中，任那酸甜的滋味在舌尖蔓延，如同心中那份说不清道不明的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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