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未散时,她特意选了件雨过天青的竖领大袖衫,珊瑚扣子解开两粒,露出截白玉似的脖颈——这是兰雪堂教的,三分露七分藏才勾人。
沈知白背着画箱进院时,正撞见鹤影踮脚摘桂花。
素银簪尾坠着的珍珠流苏扫过锁骨,惊飞了石凳上打盹的狸奴。
年轻画师手中的徽墨"啪嗒"砸在青砖上,碎成十八瓣。
"夫人...请入画。
"他耳尖泛红铺开宣纸,却将狼毫笔拿倒了。
鹤影瞥见他腰间褪色的荷包上绣着"林"字,针脚与她母亲旧物极其相似,心头猛地一跳。
宋砚书倚着紫檀屏风监看,玄色首裰上银线绣的云纹像锁链缠身。
他忽然轻笑:"听闻沈画师擅画美人骨,不如让夫人褪了外衫?
"鹤影指尖掐进掌心,面上却娇嗔:"夫君惯会取笑人。
"她故意将茶盏碰翻,茶水洇湿沈知白袖口。
俯身擦拭时,闻见他身上松烟墨混着药香,低声急问:"荷包是谁绣的?
""家母为林府绣娘。
"沈知白声音细若蚊蝇,在画纸背面疾书"漕帮三日后运私盐"。
鹤影还欲追问,窗外突然闪过宋府管家的黑影。
午后的光移过博古架,鹤影装作看画凑近桌案。
沈知白画的《拜月图》乍看是仕女焚香,细观月轮中竟藏着盐引暗记。
她心跳如擂鼓,忽觉画中侍女耳坠眼熟——正是自己今晨戴的珍珠坠子!
"夫人觉得如何?
"沈知白突然抬高声量。
鹤影会意,摘下耳坠往案几轻磕:"这南珠成色差了些。
"金托撞击木纹的声响,恰好掩盖她抽出画纸背面的动作。
宋砚书幽灵般出现在身后时,鹤影正将胭脂点在自己画像唇上。
她腕间金镶玉镯滑落,不偏不倚砸在沈知白刚写的诗笺上:"哎呀,污了公子的墨宝。
"染红的宣纸上,"清风明月"变成了"清月无明"。
沈知白额角渗出冷汗,鹤影却笑盈盈捡起镯子:"妾身赔公子刀纸可好?
听说朱雀桥头陈记纸铺..."她尾音拖得绵长,瞥见宋砚书指节捏得发白。
当夜暴雨突至。
鹤影借口查窗潜进书房,怀揣着从画轴摸出的半枚盐引。
突然,菱花窗外晃过刀光,她急吹熄蜡烛。
"接着!
"沙哑男声划过雨幕,有个竹筒破窗而入。
鹤影扑住竹筒时,闻见淡淡的血腥气。
借着闪电,她看清筒内是漕帮运盐的水道图,图上盖着谢字铁印。
"谁?!
"廊下传来护卫呼喝。
鹤影将竹筒塞进地砖缝隙,抓起本《女诫》装读。
门被踹开时,她鬓发散乱地抬头:"可是夫君回来了?
"宋砚书淋湿的锦袍下摆滴着血水,目光扫过她手中书卷:"夫人倒是勤勉。
"他突然掐住她下巴:"朱雀桥陈记纸铺今日遭了火灾,真是可惜。
"鹤影吃痛也不挣扎,反而贴着他掌心轻笑:"烧了也好,省得夫君总疑心我传情笺。
"她舌尖扫过他腕间伤痕,感觉那具身躯骤然绷紧。
梆子敲三更时,鹤影摸出枕下盐引。
借着月光细看,引票边角印着朵五瓣梅——与她母亲妆奁夹层的印鉴一模一样。
雨滴砸在瓦当上,像极了那个血色生辰夜柴房的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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