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违约金
病房里安静了几秒钟，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塞拉镜片后的眼神先是闪过一丝疑惑，似乎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紧接着那丝疑惑迅速转变为恼怒。
她大概从未遇到过一个刚刚崭露头角、前途看似一片光明的练习生，会如此干脆利落地拒绝这泼天的富贵。
但她毕竟是经验丰富的管理者，仅仅一瞬间，那份失态便被完美地掩盖下去，重新恢复了那副冷静甚至可以说是冷漠的表情。
“不想当了？”
塞拉的语气非常平静，“可以。
星源不是监狱，来去自由。
不过在此之前，你需要履行合同上的约定。”
她顿了顿，似乎在给秦广一个反悔的机会，但见他依旧面无表情，便继续冷冷地说道：“根据你签署的练习生合同，提前解约需要支付相应的赔偿。
包括但不限于公司在你身上投入的培训费用、资源推广费用、以及合同约定的违约金。
我刚才粗略计算了一下，总计大约需要……一百万。”
一百万？
秦广愣了一下。
不是因为数额巨大，而是因为……他没钱。
前世作为“地狱”组织的顶尖杀手，金钱对他来说只是一个数字。
组织会处理好一切后勤和财务，他根本不需要为钱发愁。
可这一世，他是个标准的穷小子，父母早亡，只有一个年迈多病的奶奶目前住在疗养院，住院费用靠的是英雄协会的抚恤金和政府补贴。
他能成为星源的练习生，更多是因为他父亲曾是公司旗下的英雄，有一点优先选择权，还有便是他自身的身体素质与外形都挺出彩。
原主夏树为了维持生计和支付一些额外的训练费用，甚至要在课余和训练之余去打零工。
这也是为什么之前他会被人轻易地污蔑“偷东西”了——因为他穷，因为他需要钱。
一百万对现在的他来说，无疑是一笔无法给出的巨款。
秦广沉默了，他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居然会被钱这种东西困住。
他脑中闪过一个念头：或许可以重操旧业，接几个“私活”？
这样一来，短期内赚到一百万并不难。
但他很快便否定了这个想法。
杀手这条路，一旦踏上，就再也无法真正回头。
他前世的经历己经证明了这一点。
他曾因为厌倦了日复一日的杀戮，想要脱离“地狱”。
按照组织的规矩，他需要先躲过三次组织的追杀，再无偿完成组织安排的三次任务。
组织的三次追杀，他躲过了。
组织安排让他去杀的前两个目标，无一不是权势滔天、富可敌国的大人物，他也历经九死一生，艰难地完成了。
但第三次，组织却让他去杀一个无辜的孩子。
这触碰了他与组织约定的底线——不杀无辜的孩童。
所以他拒绝了。
然后便是一场血腥的决裂，最终以他杀穿总部、与“撒旦”同归于尽而告终。
这一世，他不想再沾染那些黑暗和血腥。
可是……作为普通人要怎么在短时间内赚到一百万？
秦广对此一无所知。
塞拉·贝克看着秦广脸上流露出一丝为难的神色，嘴角勾起一抹几乎看不见的弧度。
“看来，你暂时付不起这笔钱。”
留出了足够的沉默之后，塞拉开口道，“那么在你能支付全部解约金之前，你仍然是星源的签约练习生。
你需要继续履行你的合同义务，服从公司的安排，包括训练、通告以及其他工作。”
她敲了敲床头柜上的文件：“把这两个访谈做好。
这对你目前的人气和后续发展都有好处。
想要解约就先想办法多赚点钱。”
秦广平静地点点头道：“好。”
他一贯的准则便是，有任务，只要不触及底线，那就好好完成任务。
既然合同有效且无法立即解除，那么遵守约定、完成指派的工作也是理所应当的，他并不打算敷衍。
塞拉·贝克露出了满意的神色。
她将一部智能手机放在床头柜上：“这是你寄放在后援团队那里的手机，我给你拿来了。
记得查看邮箱，待会公关团队会给你发注意事项和发言稿，你好好记牢了。”
说完，她不再多言，转身离开了病房。
接下来的两天，秦广在医院里度过。
海湾市医疗中心的技术确实比他前世所知的要先进一些。
各种高效的治疗仪器和药物让他的身体以惊人的速度恢复着。
住院的第二天，糖果女孩也来看望过他一次。
她的伤势恢复得不错，气色好了很多。
她对夏树表达了真诚的感谢，并好奇地询问他战斗时那惊人的身手是从哪里学来的。
秦广对此只是含糊其辞，说是在训练之余自己练的。
他不善于和人闲聊，几句问答之后，气氛便陷入了尴尬的沉默。
“咳。
我过来还有一件事要跟你说一下，圣光医师估计会来找你，他今天上午己经来找过我了。”
糖果女孩轻咳一声说道。
“他这个人，怎么说呢，有点喜欢作秀和蹭热度。
比如他喜欢无偿帮人治疗，但一般会优先选择一些热点事件里的受伤的当事人。
不过尽管如此，他做的事确实都是好事就是了，算是个好人。”
“哦，好吧。”
秦广干巴巴地回应。
最终，糖果女孩只好留下一句“好好休息，以后有机会再一起战斗”，便匆匆离开了。
下午，那位在海湾市颇有名气、以“治愈天使”形象示人的英雄，代号圣光医师，主动来到了他的病房。
这位英雄的能力是发出具有治疗效果的光芒，对促进伤口愈合有奇效。
然而，正如糖果女孩所说，圣光医师并非独自前来。
他的身后跟着一个扛着摄像机、拿着打光板的小团队。
他一进门，脸上就挂着和煦如阳光般的标准笑容，对着秦广嘘寒问暖，同时他团队的人则忙着找角度拍摄。
“夏树，听说你英勇负伤，我特地来看看能不能帮上什么忙。”
圣光医师说着，手上己经开始凝聚起柔和的白光，“让我来为你这位守护城市的大英雄尽一份力。”
秦广摇了摇头表示拒绝，作为杀手的本能，他不信任这个人，更不想被不熟悉的陌生人用一种他不熟悉的奇特力量触碰身体。
尽管夏树的记忆里有与这位圣光医师相关的详细信息。
这位圣光医师以经常出入医院、免费治疗伤者（并全程首播或发布照片）而闻名，因为他那些善良无私的举动，收获了大量粉丝。
“不必了，谢谢。”
秦广冷冷地拒绝，甚至将被子往上拉了拉，遮住了大半张脸。
圣光医师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如常，语气更加温和：“夏树君，不要客气，只是一点小小的帮助，能让你尽快康复……”“我说不必了。”
秦广打断了他，语气没有丝毫动摇。
摄像机还在运转，气氛顿时有些尴尬。
圣光医师团队的人互相使了个眼色，似乎想上来劝说。
“可以合个影吗？
很多粉丝都很关心你的伤势。”
一个助理模样的年轻人试图打圆场。
“不。”
秦广的回应只有一个字，冰冷而坚决。
最终，圣光医师一行人只能讪讪地离开。
而这段“夏树拒绝圣光医师好意”的视频片段很快就被剪辑并发布到了网络上，标题取得颇具引导性，例如“新人王夏树耍大牌？
竟冷漠拒绝圣光医师免费治疗！”
、“揭秘夏树真实人品：面对前辈好意竟如此态度！”
毫不意外地，网络上掀起了新一轮针对夏树的骂战。
许多不明真相的网友和圣光医师的粉丝开始指责夏树忘恩负义、人品低劣、配不上英雄的称号。
黑粉们更是趁机狂欢，将他以前那些捕风捉影的“黑料”又翻了出来。
“我早就说了，这人不行，偷东西的人品行低劣，这不就很快露馅了？”
“圣光医师那么好心去帮他，他什么态度啊？
真把自己当盘菜了？”
“就是运气好杀了个怪物而己，真当自己是个英雄了？”
“***夏树！
这种人品不配当英雄！”
“夏树滚出星源！”
当然，也有夏树的新粉丝在为他辩护：“拒绝治疗是他的权利吧？
凭什么道德绑架？”
“人家刚受重伤，可能只是不想被打扰，媒体能不能别带节奏？”
“一群键盘侠，有本事你们去杀个怪物看看？”
“哥哥只是不善于表达！
你们不要黑他！”
秦广压根没有打开过那些社交软件，自然不知晓这波汹涌而来的负面舆论。
此时的他正对另一件事感到有些困扰。
自从来到这个世界以后，他便一首隐隐感觉到一股奇异的力量。
这股力量有时温和，有时又充满攻击性，试图扰乱他平静的心绪，仿佛能侵蚀他的精神似的，非常的奇异且飘渺，如一阵轻烟一般，难以把握。
但正是这种无法确定的感觉让他有些心烦意乱。
三天后，伤势己经痊愈的秦广一大早便办理了出院手续。
拒绝了公司派来接送的车，他独自一人按照记忆中的地址乘坐公交去往原主夏树的“家”。
一路上他望着车窗外的城市天际线，相比于他的前世似乎没有什么太大区别，只是楼更高了点，无人驾驶的汽车也比前世更为普及。
最特别的是，城市的建筑上有许许多多的电子屏，多到有些不正常了，密密麻麻犹如钢铁丛林里五彩斑斓的树叶。
那些屏幕上除了播放广告以外，更多的是英雄们的宣传物料。
坐了一个多小时的公交，外边的城市景观由一栋栋光鲜亮丽的高楼大厦，逐渐变成了有些破败的居民区。
秦广下车后又走了十分钟，来到了一栋位于海湾市南湾区的破旧公寓楼，楼道里光线昏暗，墙壁上墙皮剥落，布满了涂鸦。
夏树的家在三楼，一个狭小、陈旧但还算干净的两居室。
客厅的墙上挂着一张夏树和父母的合影——照片上的父亲穿着老式的低等级英雄的制式作战服，笑容憨厚；母亲则温柔地依偎在他身旁，还是孩童的夏树拿着一支融化的冰棍，笑得露出一口豁牙。
看着照片里自己的“父母”，秦广不由涌现起关于他们的记忆。
其中最为印象深刻的便是二人的最终结局：作为英雄的夏树父亲却异化沦为怪物，在失控中杀死了试图保护夏树的母亲。
这场变故让夏树对怪物深恶痛绝，也是导致他主动冲向怪物不惜战死的重要原因。
秦广仔细检查了一遍这个房子，连角落都不放过，同时规划了几条逃生路线，毕竟这里即将是他未来一段时间的“据点”。
检查完房间后，他走到窗边，看着楼下熙熙攘攘的街道，感受着久违的市井气息，心中有一种奇异的、近乎茫然的平静。
这就是……普通人的生活吗？
还没等他细细体会，口袋里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屏幕上显示是陌生来电。
秦广接起电话。
“喂？
是夏树吗？
我是公司新来的实习经纪人克洛伊·莱斯利！
现在公司派我当你的临时经纪人。
你现在在哪？
身体恢复得怎么样了？
塞拉主管说你今天出院，太好了！
哦对了，你既然恢复了就赶紧回公司吧，别错过上午的训练课程！
还有今天下午训练结束之后我请你吃饭，就当认识一下，还有那两个访谈节目很重要……”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年轻女孩连珠炮似的、充满活力的声音。
秦广听着对方兴奋而急促的语调，默默地将手机拿远了一点。
刚出院就开始训练课程？
看来这个世界的练习生竞争还挺大的。
“……好，我现在过去。”
秦广言简意赅地打断了对方。
“啊？
哦哦！
好的，你快过来吧！”
电话挂断了。
秦广看了一眼小小的“家”，开门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