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珩倚在榆树虬结的枝干间,玄色劲装与暮色融为一体。
三丈外的哨塔传来戍卫换岗的铜***,他数着第七声铃响时翻身跃下,腰间软剑在青砖地面划出半寸深的刻痕。
"戌时三刻,东南角戍卫交接。
"他默念着暗探送来的情报,袖中滑出火折子。
五日前截获的密报此刻正在怀中发烫——靖北军新到的三千石粮草,足够让武威侯的南疆军再撑三个月。
火苗蹿上草垛的瞬间,西北角突然传来马匹嘶鸣。
林珩瞳孔微缩,这不是计划中的动静。
他反手甩出袖箭钉入梁柱,借力翻上屋顶的刹那,三支羽箭擦着发梢没入瓦片。
"好俊的身手。
"带笑的声音从月门传来,银甲青年挽弓搭箭,狼牙箭簇在暮色里泛着冷光,"可惜火油泼得太均匀,倒像给我们清洗粮仓了。
"林珩呼吸一滞。
靖北王义子裴越,他竟提前三日回营。
情报有误,这是个陷阱。
掌心渗出的冷汗浸湿剑柄缠布,他盯着对方玄甲上的螭纹,忽然轻笑:"少将军不妨看看身后。
"裴越挑眉转身的瞬间,林珩掷出腰间玉珏。
青玉撞上箭镞迸出火星,借着这须臾空档,他如鹞子般掠向最近的马厩。
身后传来裂帛声,裴越的箭竟将玉珏生生劈作两半。
"现在求饶还来得及。
"骏马嘶鸣声中,裴越的声音带着戏谑。
林珩却己割断三匹战马的缰绳,火星随风飘落在马尾,受惊的战马顿时冲向粮仓大门。
混乱中他瞥见裴越眼底的惊怒。
这与他搜集的情报截然不同——传闻中杀伐果决的靖北狼骑首领,此刻竟在喝令士卒先救战马。
林珩趁机翻出围墙,却在落地时踩到松动的砖石。
剧痛从脚踝窜上脊背的刹那,身后传来破空声。
他本能地旋身横剑,却见裴越的箭矢擦着耳畔飞过,将追来的靖北军士钉在墙上。
"你..."林珩踉跄着后退,却撞进带着铁锈味的胸膛。
裴越不知何时己追至身后,染血的手甲扣住他咽喉:"武威侯的暗桩?
谁教你在粮草里掺沙砾的?
"林珩浑身僵住。
掺沙砾?
这不是他的手笔。
未及细想,追兵的火把己逼近巷口。
他肘击对方肋下,却被裴越就势压倒在草垛间。
玄铁面甲擦过颈侧,温热的呼吸拂过耳际:"别动,他们在箭上涂了见血封喉的毒。
"草叶的窸窣声里,林珩听见自己如擂的心跳。
追兵脚步声渐远,裴越突然闷哼一声。
月光照亮他后背的箭伤,林珩这才惊觉方才那支救命的箭,原是替他挡了追兵的冷箭。
"为何..."话未出口便被裴越打断。
年轻将军扯下半幅披风裹住伤口,将染血的箭矢抛给他:"告诉武威侯,北境十六州的流民,不是他争权的筹码。
"林珩攥紧箭杆,粗粝的木纹刺入掌心。
远处传来号角声,裴越翻身上马时忽然回头:"你腰间的青竹纹,是栖霞山人独有的绣法。
"他眼底映着跃动的火光,"三日后九鼎会盟,别再让我看见这破绽。
"马蹄声远去的刹那,林珩摸向腰间暗袋。
本该在那里的小印不翼而飞,只余一缕染血的丝绦。
他望着裴越消失的方向,突然想起半月前在难民堆里见过的少年——那个宁肯啃树皮也要把半块饼留给幼弟的孩子,盔甲下是否也藏着这样的伤痕?
夜风卷着灰烬掠过残垣,他转身没入黑暗。
怀中的密报被血浸透,洇开一行朱批:今岁饥荒尤甚,北境易子而食者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