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纤细的指尖在最后一份竹简上轻轻摩挲,那里记载着"青鸾"的来历——前朝罪臣之女,因通晓机关术被没入沈府为婢。
前世这丫头为护主被割了舌头,却仍用机关暗器为她杀出一条血路。
"小姐,人都带到祠堂了。
"青杏捧着铜盆进来,盆中清水映出沈惊鸿眼底的寒光,“只是…老夫人说这些贱籍女子不配进祠堂。”
沈惊鸿将一缕青丝挽到耳后,腕间鲜红的胎记在晨光中格外刺目。
她记得前世就是今日,祖母以"整顿后院"为由,将这些姑娘发卖去了最下等的窑子。
三个月后,她们中的三人成了谢玉衡安插在敌国的细作。
"告诉祖母,我自有分寸。
"她取出一枚银簪,在青杏惊愕的目光中划破指尖,血珠滴入铜盆,竟在水面凝成十二个小小的漩涡。
祠堂里弥漫着陈年香灰的气息。
十二个少女跪在冰冷的地砖上,最年长的不过十八,最小的才十三岁。
她们手腕上的奴籍烙印还在渗血,那是昨日才烙下的新伤。
沈惊鸿缓步走过每个人面前,绣鞋踩在青砖上的声响在寂静的祠堂里格外清晰。
当她停在青鸾面前时,突然伸手捏住少女的下巴。
"认得这个吗?
"她从袖中取出一枚精巧的铜雀衔珠簪。
青鸾瞳孔骤缩。
那是她父亲——前朝工部侍郎的独门机关,簪头的雀喙能射出三根淬毒银针。
"我知道你恨。
"沈惊鸿的声音很轻,却让青鸾浑身发抖,“你父亲被诬陷私造军械,全家女眷充奴。
但你可知道,那批军械图纸最后落入了谁手?”
她突然转身,将铜簪狠狠钉入祠堂立柱。
机关触发,三根银针呈品字形射入供桌上的谢家牌位——那是去年谢玉衡送来的所谓"先祖遗物"。
"谢玉衡。
"沈惊鸿一字一顿道,看着青鸾眼中的恨意如野火般燃起,“我要你们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学会把这份恨藏得比谢家的秘密更深。”
她从怀中取出十二枚银铃,每枚铃铛内壁都刻着不同的符文。
当青鸾接过属于自己的那枚时,发现铃舌竟是一把薄如蝉翼的刀片。
"从今日起,你们叫惊鸿卫。
"沈惊鸿将最后一枚银铃系在自己腕上,“我要你们记住,银铃响处,即是仇人葬身之地。”
正午的阳光毒辣得刺眼。
沈惊鸿站在回廊下,看着青鸾带人操练最简单的合击之术。
这些姑娘们学得极快,尤其是那个叫朱雀的丫头,虽然左手缺了两指,但右手短刀使得刁钻狠辣。
"小姐!
"青杏慌慌张张跑来,“谢大人到府门了,说是特意来谢您昨日回的诗!”
沈惊鸿唇角微勾。
前世这个时候,谢玉衡带着一盒掺了迷魂散的蜜饯来访,哄得她晕头转向交出了西郊别院的钥匙。
那别院地窖里,藏着沈家历代收集的边关布防图。
"去小厨房取那盒玫瑰酥来。
"她理了理衣袖,“记得用我昨日给你的锦帕垫着。”
当谢玉衡一袭月白长衫出现在垂花门前时,沈惊鸿险些控制不住指尖的颤抖。
阳光下的他俊美如谪仙,腰间玉佩随着步伐轻响,任谁都想不到这副皮囊下藏着怎样的蛇蝎心肠。
"惊鸿。
"他笑意温柔,伸手欲扶她,“日头这么毒,怎么不在屋里歇着?”
沈惊鸿不着痕迹地避开,余光瞥见青杏端着食盒走来。
“谢哥哥来得正好,我新得了上好的云雾茶。”
她引谢着玉衡往水榭走,注意到他特意熏今日了沉水香——前世她最爱的味道。
水榭里,谢玉衡从袖中取出一个精巧的檀木匣。
"昨日得你回诗,我彻夜难眠。
"他打开匣子,里面是一对碧玉耳珰,“忽然想起去岁你说喜欢这种水头,就让人连夜赶制了出来。”
沈惊鸿险些冷笑出声。
这对耳珰她太熟悉了,左耳那枚暗藏机关,戴上后会慢慢渗出令人神志昏沉的药油。
前世她就是戴着这个,在浑浑噩噩间签下了认罪书。
"谢哥哥有心了。
"她故作娇羞地低头,示意青杏上茶点,“只是我近日耳洞发炎,怕是要辜负这番美意了。”
谢玉衡眼中闪过一丝诧异,很快又恢复温柔。
他伸手去拿玫瑰酥时,袖口滑落,露出手腕上一道新鲜的抓痕——像是被什么小动物挠的。
沈惊鸿心头一跳。
前世谢玉衡养了只通体雪白的波斯猫,那猫儿最是通灵,每次他使坏时都会焦躁地挠人。
后来那猫突然暴毙,现在想来怕是发现了什么秘密。
"谢哥哥的手怎么了?
"她佯装关切。
"无妨。
"谢玉衡下意识拉下袖子,“昨日逗弄野猫时不小心…”话音未落,一团白影突然从假山后窜出,首扑谢玉衡膝头——正是那只波斯猫。
沈惊鸿眼疾手快,在猫儿即将碰到主人前,将一块玫瑰酥丢了过去。
"雪团儿!
"谢玉衡惊呼,却己来不及阻止。
白叼猫住糕点,三两口吞下。
下一刻,它突然凄厉地叫嘶起来,雪白的毛发根根竖起,在玉谢衡怀中剧烈抽搐。
不过几个呼吸,那猫便僵首不动了,嘴角溢出的黑血染红了谢玉衡的月白长衫。
满院寂静。
沈惊鸿看着谢玉衡瞬间惨白的脸色,心中冷笑。
这玫瑰酥里下的毒,正是前世谢玉衡用来害祖母的牵机散,只不过她将剂量减了大半。
"怎么会…"谢玉衡声音发颤,修长的手指抚过猫儿逐渐冰冷的身体。
沈惊鸿突然落泪,用帕子掩面啜泣:"都怪我…这玫瑰酥是厨娘新做的,莫不是…"她故意欲言又止,果然见谢玉衡神色剧变。
"惊鸿别怕。
"他强作镇定地安慰,却连指尖都在发抖,“定是这畜生偷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沈惊鸿透过泪眼,看见谢玉衡悄悄将剩下的玫瑰酥扫进袖中。
她心中冷笑——他果然要带回去查验。
可惜那毒遇水即化,任他找遍京城名医也查不出端倪。
送走谢玉衡后,沈惊鸿独自站在水榭边,看着仆役将猫尸装入木匣。
夕阳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恍惚间与前世刑场上那个满身是血的影子重叠。
"小姐。
"青鸾不知何时跪在她身后,手中捧着一枚带血的铜纽扣——是从谢玉衡袖口掉落的,“这纽扣内侧…刻着字。”
沈惊鸿接过一看,铜扣内侧用极小的字刻着:子时 地牢。
她突然想起前世偶然听说的,谢府地下有座水牢,专门关押不听话的细作。
"准备一下。
"她将铜扣攥进掌心,“今晚我要见到那只猫的尸体。”
暮色西合时,沈惊鸿在妆奁前将银簪拆解重组。
当最后一根银针卡入机关,窗外传来三声布谷鸟叫——是青鸾的暗号。
她推开后窗,十二个黑影无声跪在院中。
每人手中都捧着一件奇特的器具:青鸾捧着铜雀机关匣,朱雀握着一把淬毒银针,最小的白泽甚至拖来了谢府后门的轮班图。
沈惊鸿将银簪插入发髻,月光下,她腕间的银铃第一次发出清脆的声响。
这声音惊起了檐下的夜鸦,扑棱棱飞向谢府的方向。
"记住,"她看着十二双燃烧着仇恨的眼睛,“今晚我们只取猫尸,不要打草惊蛇。”
当子时的更鼓响起时,沈惊鸿己经带着青鸾翻过了谢府后墙。
月光将两人的影子投在青砖地上,像两只蓄势待发的夜枭。
远处传来脚步声,是谢玉衡带着心腹匆匆赶往地牢方向。
沈惊鸿摸了摸腕间银铃,铃舌上的刀片冰凉刺骨。
前世这些姑娘们惨死的画面在眼前闪回,她知道,真正的复仇今夜才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