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惊鸿站在街角阴影处,指尖摩挲着腰间悬挂的羊脂玉佩,冰凉的玉面上还残留着父亲掌心的温度。
这是她及笄那年,父亲从边关带回的传家之物,前世她曾将它亲手系在谢玉衡腰间,却不知那人转手就将玉佩上的暗纹拓给了敌国细作。
"小姐,都安排妥了。
"青鸾悄无声息地出现在身后,递来一套靛青色男装,袖口暗袋里藏着三枚淬毒的银针,“朱雀己在二楼雅间候着,白泽把后院的猎犬都喂了掺药的肉包子。”
沈惊鸿换上男装,将满头青丝束成公子髻。
铜镜中映出一张雌雄莫辨的俊秀面孔,唯有眼尾那颗朱砂痣艳得惊心。
她取出一盒特制的香粉,轻轻点在泪痣上——这是前世萧云珩教她的易容术,用七种花粉调制的香遇膏热即化,两个时辰后就会自动脱落。
"记住,无论发生什么,你们只管盯着谢家派来的眼线。
"她将玉佩悬在腰间最显眼处,玉面上若隐若现的暗纹在烛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泽,“若我两个时辰后还未出来…”"银铃为号,血洗醉仙楼。
"青鸾单膝跪地,袖中滑出一把薄如蝉翼的弯刀,刀背上刻着与玉佩相同的暗纹。
醉仙楼大堂人声鼎沸,沈惊鸿刚踏入门槛,就被扑面而来的酒气与脂粉味呛得皱眉。
赌桌边围满了红着眼睛的赌徒,其中一张紫檀木桌前格外热闹,不时爆发出惊叹与咒骂。
她拨开人群,看见萧云珩正懒洋洋地倚在黄花梨太师椅上,绛紫色锦袍的衣襟大敞着,露出锁骨处一道狰狞的疤痕。
他右手把玩着三枚象牙骰子,左手却按在身旁美人雪白的大腿上——那美人沈惊鸿认得,是谢玉衡安插在醉仙楼的暗桩柳莺儿。
"买定离手!
"庄家高声唱喝,铜骰盅在案上敲出清脆的声响。
沈惊鸿故意挤到最前排,腰间玉佩随着动作晃出一道莹润的光。
她注意到萧云珩的视线在玉佩上停留了一瞬,又漫不经心地移开,但指间的骰子却微妙地改变了旋转的节奏。
"这位小公子面生得很。
"柳莺儿突然凑过来,带着浓重香粉味的手搭上她肩膀,指甲不经意地刮过她颈侧动脉,“要不要姐姐教你玩两把?”
沈惊鸿故作腼腆地摇头,从袖中掏出一锭金子押在"小"上。
这一押引得满堂哗然——那锭马蹄金底部赫然刻着沈家的火纹徽记。
"有意思。
"萧云珩终于正眼瞧她,薄唇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手中骰子突然加速旋转,“沈小公子好大的手笔。”
骰盅揭开,三枚骰子加起来不过七点。
沈惊鸿看着庄家将一堆筹码推到面前,却故意露出慌乱神色:"我、我只是随便玩玩…"她起身时"不慎"撞到桌角,腰间玉佩应声而落,背面朝上砸在大理石地面上——那上面刻着的三足乌图腾在灯光下纤毫毕现。
萧云珩瞳孔骤缩。
"我…我赔不起…"沈惊鸿带着哭腔去捡玉佩,却被萧云珩一把攥住手腕。
他的拇指正好按在她脉门上,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骨头。
"墨九。
"萧云珩头也不回地唤道,眼睛却死死盯着沈惊鸿泪痣上开始融化的香粉,"带这位小公子去账房支一千两银子。
"他俯身在她耳边低语,热气喷在她逐渐显露的泪痣上,“或者…沈姑娘更想去看看醉仙楼的地窖?”
沈惊鸿腕间的银铃突然无风自动,发出清越的声响。
萧云珩脸色微变,猛地松开手:“你给青鸾下了指令?”
"世子好耳力。
"沈惊鸿轻笑,指尖抚过腕间银铃,“不过现在才察觉,是不是晚了点?”
雅间的门刚关上,萧云珩就变了脸色。
他反手将沈惊鸿按在墙上,折扇中弹出的刀刃抵住她咽喉:"沈姑娘好大的胆子,敢拿敌国暗号来试探本世子?
"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雷霆般的怒意,“你可知这醉仙楼里有多少谢玉衡的眼线?”
沈惊鸿不慌不忙地抹去眼下香粉,露出那颗朱砂痣:“世子既然认得三足乌,想必也知道这个——“她突然抬膝撞向萧云珩腹部,趁他吃痛松手时旋身脱困,从发间拔下的银簪首指他心口,”——七年前北境军械案,工部侍郎青大人满门抄斩前,曾将半张机关图藏在女儿的发簪里。”
萧云珩的眼神骤然锋利如刀。
他猛地扯开衣领,露出心口处那个"惊鸿"二字的疤痕:“那你可知道,这个疤痕为何会在重生后再次出现?”
密室里的烛火突然剧烈摇晃,墙上的地图投射出扭曲的影子。
沈惊鸿看着沙盘上那些黑色小旗,每一面都插在前世沈家军覆灭之地。
最令她心惊的是沙盘角落那个微缩的护国寺模型——寺内地宫入口处,摆着个小小的白玉牌位,上面朱砂写着"七皇子灵位"。
"我重生过三次。
"萧云珩的声音突然变得嘶哑,他抓起案上一卷画轴展开,上面是沈惊鸿在刑场咽气的场景,"第一次我救下沈家满门,你却为谢玉衡挡刀而死;第二次我提前杀了谢玉衡,你竟殉情自尽…"他又展开第二幅画,竟是沈惊鸿在闺阁对镜点泪痣的模样,“这次我学乖了,要救你,得先让你恨透了他。”
沈惊鸿如遭雷击。
她踉跄着后退,撞翻了一个乌木箱。
箱中滚出的不是兵器,而是十几个精致的木偶——每个都长着谢玉衡的脸,身上扎满银针。
最诡异的是,所有木偶的左耳都缺了一角。
"你咬的。
"萧云珩突然笑起来,眼底却一片冰冷,"每次重生,你都会在刑场上咬掉他左耳。
"他拾起一个木偶,指腹摩挲着残缺的耳廓,“但这次,我们要让他活着看到自己的结局。”
密室突然剧烈震动,头顶传来杂乱的脚步声与尖叫。
沈惊鸿脸色骤变——是朱雀她们提前发动了袭击!
"你安排了刺杀?
"萧云珩猛地拽住她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骨头,“今日谢玉衡的心腹都在楼上!
那个穿绿衣服的账房先生,就是他安插在军械司的暗桩!”
沈惊鸿甩开他的手冲向楼梯,却在拐角处撞见浑身是血的青鸾。
少女捂着断裂的左臂,嘶声道:"小姐快走…谢玉衡亲自带人来了…他们早有防备…"话音未落,一支弩箭破空而来,正中青鸾后心。
箭雨钉入墙壁的声音震耳欲聋,沈惊鸿被萧云珩扑倒在地。
她看见他的锦袍被划开数道口子,鲜血很快浸透绛紫色衣料,却仍死死护在她身上。
"听着。
"他在她耳边急促地说,每个字都带着血腥气,“玉佩背面的暗号是幌子,真正的接头处在后院枯井。
去找一个叫’老鬼’的人,告诉他…“一支淬毒的箭矢突然穿透萧云珩肩膀,他闷哼一声,仍坚持说完:”…告诉他是’七皇子’派你来的。”
沈惊鸿还想说什么,却被萧云珩推进一条暗道。
石门关闭前,她看见十余名黑衣人将萧云珩团团围住,而谢玉衡一袭白衣站在楼梯口,手中折扇轻摇,笑得温润如玉。
暗道曲折幽深,沈惊鸿不知跑了多久才看见亮光。
钻出洞口时,她发现自己竟站在醉仙楼后院的乱葬岗上。
月光下,那口传说中的枯井泛着幽幽青光,井边蹲着个蓬头垢面的老头,正用匕首削着木偶。
"暗号。
"老头头也不抬地说。
沈惊鸿将染血的玉佩掷入井中:“七皇子派我来取’凤凰涅槃’。”
老鬼的刀突然停在木偶脖颈处。
他缓缓抬头,露出一双没有瞳仁的白眼:"丫头,你来晚了。
谢家小子昨日就把计划提前了。
"他从怀中掏出一封火漆密信,“七日后,护国寺,大婚。”
沈惊鸿展开信纸,背面用朱砂画着个古怪的符咒。
老鬼的枯手突然按住她肩膀:"你可知为何会重生?
"不等她回答,井底突然传来萧云珩的厉喝:“惊鸿,躲开!”
一道黑影从井中窜出,老鬼胸口插着把匕首——正是她掉入井中的玉佩!
萧云珩被铁链锁着拖出井口,满身是血却仍挣扎着对她摇头。
“记住…“老鬼吐着血沫抓住她的手,”…真正的敌人是…”一支羽箭穿透了他的喉咙。
沈惊鸿回头,看见谢玉衡站在院墙上,月光下的白衣纤尘不染。
他身后,数十名黑衣人手持弩箭,将她和萧云珩团团围住。
"沈姑娘好手段。
"谢玉衡的声音温柔似水,"可惜你忘了,醉仙楼是谁的地盘。
"他轻轻挥手,黑衣人同时拉开弓弦,“不过你放心,我会让萧世子活着看到我们的婚礼。”
沈惊鸿握紧银簪,突然发现簪头的机关不知何时己被触发——里面藏着的不是毒针,而是一枚小小的铜钥匙。
萧云珩的嘶吼穿透夜空:“枯井!
跳下去!”
她纵身跃入井口的瞬间,听见谢玉衡失态的怒吼:"放箭!
绝不能让她——"冰冷的井水吞没了所有声音,黑暗中只有腕间银铃发出微弱的光,照亮了井壁上刻着的一行小字:血月现,龙脉断,七皇子归来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