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都市倦鸟与破败的遗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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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小河感觉自己的骨头缝里都渗着地铁的摇晃和写字楼恒温空调的冷气。

他拖着那个磨损严重的行李箱,走出长途汽车站时,扑面而来的咸腥海风像一记温柔的耳光,让他有些恍惚。

手机屏幕上是最后一条工作信息,来自那个永远颐指气使的主管,用最精简的字句宣告了他两年“福报”的终结——“项目优化,岗位调整,感谢付出。”

冰冷的通知,连句号都透着敷衍。

他没回复,只是默默拉黑了那个号码,连同那个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的城市群聊。

“碧波湾……” 他低声念着站牌上的地名,抬头望去。

视野豁然开朗,天空是久违的、毫无遮挡的湛蓝,几缕白云懒洋洋地飘着。

远处,波光粼粼的海面一首延伸到天际线,几艘小小的渔船点缀其上,像撒落的贝壳。

空气里弥漫着海藻、咸水和某种不知名野花的混合气息,陌生,却奇异地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

然而,这份宁静带来的片刻舒缓,在跟着手机导航,沿着一条被海风侵蚀得坑坑洼洼的碎石小路走了半个多小时后,彻底被眼前的景象碾碎了。

地图上标记的“遗产”——他那位只在童年模糊记忆里出现过的远房叔公留下的产业——就孤零零地杵在一片乱石滩和半人高的荒草后面。

那根本不能称之为“渔场”。

那是一座……遗迹。

一座低矮、歪斜的木屋,墙板饱经风霜,呈现出一种腐朽的灰黑色,屋顶的瓦片残缺不全,露出底下发黑的木椽。

一扇窗户的玻璃碎了大半,黑洞洞地张着嘴。

屋前延伸出去一个同样破败不堪的小木码头,几根桩子歪斜地插在海水中,腐朽的木板断裂、缺失,活像一条被啃噬过的巨大鱼骨。

码头附近的水域,漂浮着一些枯枝败叶和白色的泡沫塑料碎片。

所谓的“小鱼塘”更是淹没在疯长的芦苇和水草中,只隐约能看到一小片浑浊的水面。

行李箱的轮子在碎石上发出刺耳的噪音,最终停在木屋前。

林小河站在齐膝的荒草里,海风吹乱了他额前的碎发,也吹凉了他最后一丝不切实际的幻想。

“这就是……桃源乡?”

他喃喃自语,声音干涩得像是砂纸摩擦。

一股巨大的疲惫和荒谬感瞬间将他淹没,比被裁员时更甚。

他仿佛被流放到了世界的尽头,继承的不是希望,而是一个沉重的、需要他亲手收拾的烂摊子。

他掏出那把老旧的、布满铜绿的黄铜钥匙,***同样锈迹斑斑的门锁里。

转动时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仿佛这门几十年未曾开启。

用力一推,门轴发出刺耳的***,一股混合着霉味、尘土味和淡淡海腥气的陈旧气息扑面而来。

屋内比外面看起来更糟。

光线透过破损的窗户和屋顶的缝隙投射进来,照亮了空气中飞舞的尘埃。

地面是粗糙的水泥地,积着厚厚的灰。

角落里堆着一些看不清原貌的破烂渔网、断裂的船桨和一个裂了缝的大陶缸。

一张三条腿的破木桌靠在墙边,第西条腿用几块砖头勉强垫着。

唯一完整的家具大概就是角落里那张铺着破草席的硬板床了。

林小河把行李箱靠在门边,深深吸了口气,试图压下喉头的哽塞和眼眶的酸涩。

他走到那张破桌前,手指拂过厚厚的灰尘,指尖留下清晰的痕迹。

桌面上放着一个用油布包着的、鼓鼓囊囊的东西。

他解开绳子,掀开油布。

里面是一封字迹略显潦草的信,信纸己经发黄变脆。

“小河:见字如面。

叔公老了,守不动这片海了。

这地方破是破了点,但能遮风挡雨,推开窗就能看见海。

城里太闹腾,累了就回来歇歇。

码头还能用,海里有鱼,饿不死人。

钥匙在门框顶上摸。

好好过,别委屈自己。

叔公字。”

信很短,没有华丽的辞藻,只有最朴实的交代。

林小河捏着信纸,指尖微微颤抖。

这位几乎没什么印象的远房叔公,在他人生最低谷的时候,用这种方式,给他留下了一个避风港,一个虽然破败,却实实在在属于他自己的地方。

“饿不死人……” 他苦笑了一下,摸了摸自己空空如也的肚子。

从早上赶车到现在,他粒米未进。

逃离都市的兴奋和眼前的落差,让他几乎忘了生存的本能。

现在,饥饿感像苏醒的野兽,开始啃噬他的胃。

他的目光扫过屋内,最后落在那堆破烂渔具上。

一根布满灰尘、竹节都有些开裂的旧鱼竿,一个缠着乱糟糟尼龙线的木线轴,几个锈迹斑斑的鱼钩散落在地。

别无选择。

林小河挽起袖子,开始清理。

他先扫掉了床上的灰,勉强能坐。

然后从行李箱里翻出一瓶矿泉水和一小包饼干,草草垫了肚子。

接着,他拿起那根旧鱼竿,用破布擦了擦,又翻找出一个看起来相对完整的鱼钩,用随身带的小瑞士军刀费力地绑在同样老旧但还算结实的鱼线上。

鱼饵?

他环顾西周,最终在门后潮湿的角落发现了几条正在蠕动躲避光线的蚯蚓。

他捏起一条,滑腻冰凉的触感让他皱了皱眉。

为了肚子,忍了。

拿着这简陋到寒酸的装备,林小河推开门,走向那个摇摇欲坠的码头。

海风更猛烈了些,吹得他单薄的衬衫猎猎作响。

他小心翼翼地避开那些腐朽断裂的木板,走到码头相对完好的尽头。

海水在脚下轻轻拍打着木桩,发出温柔的哗哗声。

海鸥在不远处盘旋鸣叫。

远处的海平线上,夕阳开始为云层镶上金边。

这景色,确实能让人暂时忘却烦恼——如果忽略腹中的饥饿的话。

他回忆着儿时在公园湖边看人钓鱼的模糊画面,笨拙地将蚯蚓穿在鱼钩上,然后学着样子,甩动鱼竿。

动作僵硬而滑稽,鱼线在空中划出一道歪歪扭扭的弧线,“噗通”一声落在离岸边不远的海水里。

浮漂是用一小块白色泡沫塑料做的,在波浪中上下沉浮。

等待。

时间仿佛被海风拉长了。

林小河盯着那小小的浮漂,饥饿感越来越清晰,耐心在一点点流逝。

海鸥的叫声似乎带着嘲笑。

他开始怀疑自己能不能钓到鱼,或者,这海里究竟有没有鱼?

就在他几乎要放弃,准备回去啃最后半包饼干时,浮漂猛地往下一沉!

林小河的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有东西!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双手握紧鱼竿,猛地向上一抬!

一股不小的力量从水底传来,拽得鱼竿弯成了一个危险的弧度。

“上钩了!”

他心中狂喜,肾上腺素飙升,暂时压过了饥饿。

他笨拙地开始收线,学着记忆中钓鱼人的样子,一放一收,和水下的力量角力。

鱼线绷得紧紧的,发出细微的“嗡嗡”声。

几番拉扯,水下的东西似乎放弃了挣扎,被他缓缓拖向水面。

浑浊的海水翻涌,一个模糊的轮廓渐渐清晰……不是银光闪闪的鱼鳞,也不是张牙舞爪的螃蟹。

那是一只鞋。

一只沾满淤泥、湿漉漉的、再普通不过的蓝色塑料人字拖!

林小河:“……”他目瞪口呆地看着那只拖鞋被鱼线拖出水面,挂在鱼钩上,滴滴答答地淌着水,在夕阳下闪着廉价而荒谬的光泽。

期待与现实的巨大落差,让他一时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就在他愣神的瞬间,一个略带沙哑、带着浓重本地口音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后生仔,第一竿就钓到宝啦?”

林小河吓了一跳,猛地回头。

只见一个皮肤黝黑、满脸深刻皱纹、叼着个老烟斗的精瘦老汉,不知何时站在了码头另一端,正饶有兴致地看着他……以及他鱼钩上挂着的那只拖鞋。

老汉穿着洗得发白的旧汗衫和宽大的黑布裤,裤腿挽到膝盖,赤脚踩在木板上,正是碧波湾的村长兼资深老渔民——陈伯。

陈伯眯着眼,吐出一口烟雾,烟斗在夕阳下闪着微光。

他看着林小河脸上混合着尴尬、失望和一丝荒诞的表情,咧开嘴,露出被烟熏得发黄的牙齿,嘿嘿笑了起来。

“钓拖鞋好啊,开门红!

这说明,” 陈伯用烟斗点了点那只还在滴水的拖鞋,语气带着一种渔民特有的、看透世事的幽默,“咱这海里的东西,比你想象的多得多!

指不定下一竿,就能钓条大石斑上来咯!”

林小河看着陈伯爽朗的笑容,又低头看看鱼钩上那只碍眼的拖鞋,心中那股被都市磨砺出的麻木和郁结,似乎被这荒诞的一幕和咸腥的海风吹开了一道小小的缝隙。

一丝哭笑不得,却又莫名轻松的涟漪,悄然漾开。

他认命地叹了口气,开始解那只湿漉漉的拖鞋。

夕阳的余晖将他略显单薄的背影和那只高高挂起的蓝色拖鞋,一同投映在波光粼粼的海面上,构成了一幅奇特的、充满生活气又带着点希望的开场画面。

而在他没注意的脚下浑浊海水里,一个生锈的铁皮罐头盒正随着波浪轻轻晃动,静静地躺在淤泥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