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尘跪坐在最外侧的青石板上，膝盖早已冻得失去知觉。
三十二道鞭痕在粗布短衫下交错成网，最新那道伤口正渗着血珠，把潭边几株冰魄草染成暗红色。
这是本月第三次被罚来洗剑。
戌时的钟声从山巅传来，叶尘数着潭面泛起的涟漪，第七道波纹尚未消散，赵虎的蟒皮鞭已经抽在身后的玄铁剑匣上。
精钢打造的剑匣发出沉闷嗡鸣，惊起寒潭深处几尾银鳞鱼。
"戌时三刻前洗不完这些剑，明日便去戒律堂领二十记寒铁杖。
"赵虎用鞭稍挑起叶尘的下巴，凝气三重的威压混着酒气扑面而来，"听说你那个瘫在床上的妹妹，这个月又咳血了？"叶尘垂眸盯着水面倒影。
十五岁少年瘦削的面庞被波纹切割成碎片，唯有那双漆黑瞳孔里跳动着幽蓝火苗——那是寒潭特有的玄阴之气，经年累月侵蚀着他的经脉。
三百柄玄铁剑在月光下泛着森冷光泽。
这些外门弟子的佩剑每日要饮妖兽血，剑身附着的煞气需用寒潭水才能洗净。
叶尘的指尖抚过第九十七柄剑的刃口，细小的血珠顺着剑脊滚落，在触及剑柄云纹时突然迸发红光。
"果然如此..."他不动声色地抹去血迹。
三个月前不慎划破手指时，就发现自己的血能引动剑中煞气。
此刻掌心新添的伤口还在渗血，却比往日流得更快，仿佛被什么牵引着奔向潭心。
哗啦！第一百三十八柄剑突然脱手坠入深潭。
叶尘伸手去捞，指尖触到剑柄的刹那，整座寒潭突然沸腾。
漆黑如墨的潭水泛起金红涟漪，深处传来沉闷心跳声，震得岸边碎石簌簌滚落。
"装神弄鬼！"赵虎的鞭子破空而至，却在触及水面的瞬间冻结成冰。
无数道剑气从潭底冲天而起，将月色绞成银屑纷纷扬扬洒落。
叶尘的瞳孔骤然收缩，倒映着潭心缓缓升起的黑色剑胚。
那剑胚不过三寸长短，通体布满蛛网般的裂痕。
但当叶尘腰间玉佩发出青光时，剑柄处残缺的云纹突然亮起，潭底传来锁链崩断的巨响。
整座青冥峰开始震颤，后山剑冢方向响起凄厉剑鸣，惊起漫天栖鸟。
"诛天..."叶尘无意识呢喃着，指尖刚触及剑胚，磅礴剑意便如决堤洪水灌入经脉。
他看见自己丹田中沉寂多年的真气旋涡疯狂旋转，凝气一重的桎梏应声而碎。
寒潭之水倒卷上天，化作万千冰剑悬停半空，每道剑尖都指向呆若木鸡的赵虎。
"你...你这废物！"赵虎踉跄后退，腰间玉牌突然炸裂。
这是外门执事赐予的护身符，足以抵挡凝气五重全力一击，此刻却在冰剑威压下化作齑粉。
叶尘握剑的手不受控制地抬起。
诛天剑胚发出愉悦颤鸣，悬空冰剑随之聚成龙卷。
他看见赵虎的瞳孔里映出自己眉心浮现的血色剑纹，听见潭底传来苍老叹息："千年轮回，终是躲不过...""住手！"山道传来暴喝。
三道剑光划破夜空，为首的老者袖袍翻卷，元婴威压如泰山压顶。
叶尘喉间涌上腥甜，诛天剑胚突然调转剑尖刺入他掌心，金红血液顺着剑纹流淌，在夜空绘出古老图腾。
悬空冰剑轰然坠地。
赶来的执法长老看着满地冰晶，又望向昏迷的叶尘，白眉紧锁："玄阴锁龙阵被触动了？"黑暗中有锁链拖曳的声响。
叶尘感觉自己正在坠向潭底，无数柄锈蚀古剑从身旁掠过。
那些剑柄上缠绕着发光的银丝，细看竟是凝固的血脉。
当诛天剑胚的金光扫过时，银丝突然活过来般扭动，争先恐后钻进他掌心的伤口。
"苍溟历一千二百载..."苍老声音在颅骨深处炸响，"汝既承诛天，当受七劫..."剧痛让叶尘骤然睁眼。
映入眼帘的是九盏青铜灯，火光里飘着冰晶。
他发现自己被铁链悬在半空，十二根刻满符咒的寒铁柱环绕成阵，每根铁柱顶端都插着柄残缺古剑。
"醒得倒是快。
"紫袍老者从阴影中走出，腰间玉坠刻着"戒律"二字。
他指尖弹出一道青光，叶尘左臂衣袖瞬间粉碎，露出正在蠕动收缩的剑形血痕。
执法长老瞳孔微缩："玄煞入脉，剑气噬心——你入魔了。
"殿外突然传来金铁交鸣之声。
九重青铜门轰然洞开，背着剑匣的白发老妪踏风而来，她每走一步，地面便凝结出霜花剑纹。
"慕青虹，剑冢之事轮不到你们戒律堂插手。
"老妪袖中飞出一枚青铜令箭，悬在叶尘头顶发出清越剑鸣。
十二根寒铁柱同时震颤，插在其上的古剑竟自行拔出半尺。
执法长老袖中飞出戒律尺："琴秋长老莫要忘了，玄阴锁龙阵松动可是要惊动掌教的。
"两人对峙的威压让叶尘喉头腥甜。
他惊讶地发现，当两位元婴强者的气机碰撞时，自己丹田中的诛天剑意竟在疯狂吞噬溢散的灵力。
掌心剑痕传来灼痛，眼前突然浮现幻象——暴雨中的孤峰，黑袍剑客持剑向天。
那人与自己面容有七分相似，眉心同样刻着血色剑纹。
当九霄雷龙劈落的瞬间，黑袍剑客突然转头望来，手中诛天剑爆出万丈血芒。
"啊！"叶尘抱头痛呼，悬空的锁链尽数崩断。
琴秋长老的青铜令箭突然调转方向，箭尖吞吐的寒芒直指他眉心命宫。
"果然..."老妪声音发颤，"诛天认主，大劫将至..."紫袍老者突然捏碎传讯玉符："即刻禀告掌教，剑冢..."话音未落，整座大殿突然被血色笼罩。
叶尘腰间玉佩炸成粉末，青光中浮现出半卷残破剑经，其上文字竟是用剑气刻成。
琴秋长老的剑匣自动开启，七柄形态各异的古剑组成北斗阵型。
她枯瘦的手指划过自己眉心，扯出一道银色剑魄："慕青虹！快封住他的天灵..."但为时已晚。
叶尘眼中的世界正在崩塌重组，他看到千年前那场天地浩劫：黑袍剑客以身为鞘容纳诛天剑魂，九大仙门布下的锁龙阵贯穿其四肢百骸。
当最后一道封印完成时，剑客眼角滑落的血泪化作玉佩，坠向凡尘。
"原来我...本就是剑鞘..."叶尘喃喃自语。
诛天剑胚突然从虚空浮现，十二根寒铁柱上的古剑尽数飞入剑胚裂痕。
磅礴剑气冲开大殿穹顶，夜空中的北斗七星竟同时亮起血色锋芒。
琴秋长老喷出一口精血洒在剑阵上："七星镇魂！"七柄古剑化作流光刺向叶尘周身大穴，却在触及皮肤的瞬间被血色剑纹吞噬。
老妪踉跄后退，白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灰败。
"够了！"云层中传来威严道音。
漫天星辉凝聚成白玉手掌，轻轻按在叶尘天灵。
诛天剑胚发出不甘的嗡鸣，重新缩回他掌心剑痕。
掌教虚影浮现在残破的大殿中，目光扫过叶尘眉心血纹："即日起，此子入剑冢禁地。
今日之事若有人外传..."他袖中飞出数百道青光没入在场众人眉心，"形神俱灭。
"叶尘在陷入黑暗前最后看到的，是琴秋长老复杂难明的眼神。
那目光里藏着千年沧桑，还有一丝...愧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