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惆怅客

雷鸣撕裂夜幕，暴雨如注砸在血河水面，激起的水雾里浮动着千万具无主棺木。

圣女苏挽歌怀抱青铜棺逆光而立，棺盖边缘的“妄生”二字在电光中泛着血色，那是她用自己的指尖血，在棺木成型时亲手刻下的。

身后九道身影踏棺而来，斩棺剑的寒芒映出他们道袍上的北斗纹——正是十二天道者中的“北斗九使”。

“苏挽歌，你私盗仙帝陵‘悲’魂，触犯天道铁律！”

为首的清虚子高举斩棺剑，剑鞘上“斩棺使”三字在雨中发烫，“交出血河密卷与青铜棺，留你全尸！”

苏挽歌的鬓发早己被血水浸透，怀中青铜棺突然发出嗡鸣，棺盖浮现出细密的往生咒文。

这是她耗尽三年心血，以自身魂血温养的本命棺器，此刻棺角正渗出点点金光，那是仙帝残魂“悲”之力量在共鸣。

护棺使孟娘手持骨杖挡在她身前，脚踝处的北斗纹与棺底暗纹交相辉映：“小姐，我护你从黄泉棺冢逃到此处，今日便是死，也要让小公子平安落地！”

话音未落，九道斩棺剑己至。

孟娘的骨杖骤然化作九道护棺光盾，却在接触剑气的瞬间寸寸崩裂。

苏挽歌清晰听见同伴的闷哼，抬眼便见孟娘的右手齐腕而断，断手处竟刻着与青铜棺相同的北斗封印——那是护棺使一族以命为誓的契约印记。

“孟娘！”

苏挽歌踉跄半步，青铜棺险些脱手。

孟娘的断发混着血水飘落，其中一根发丝突然泛出微光，在暴雨中幻化成一株三叶草，叶片脉络竟自然拼出“妄”字。

这是护棺使秘法“断发引魂”，唯有濒死之刻才能催动，为的是给未出世的孩子留一线生机。

“圣女，你逃不掉的。”

清虚子的剑尖抵住苏挽歌咽喉，却在触及青铜棺的刹那，瞳孔骤缩——棺盖上的“妄生”二字正在吸收她的血珠，每滴鲜血落下，棺身便浮现出一道古神棺纹。

那是连天道者都未曾见过的上古符文，相传只有“人间坐棺客”的本命棺才能显形。

血河深处突然传来震动，万千无主棺木竟齐齐转向，棺盖朝着苏挽歌的方向开启。

一道苍凉的声音自河底升起，带着古神特有的韵律：“七棺聚，天道覆；坐棺客，掌生死——苏挽歌，你可知自己怀中的，是能劈开天道棋盘的‘人间之棺’？”

苏挽歌忽然笑了，指尖抚过青铜棺上未干的血纹。

她能感觉到腹中胎儿的胎动，那是她与仙帝“悲”魂融合后孕育的生命，也是棺冢圣女最后的希望。

“天道要灭棺冢，我便以身为棺钉；你们要斩我儿，我便让这血河，成为新的棺冢！”

话落，她突然将孟娘的断发按在棺盖，青铜棺应声爆发出刺目金光。

孟娘的断手印记与棺底北斗纹重合，血河之水竟逆流而上，在棺周形成九层棺形水幕。

斩棺剑的剑气劈在水幕上，激起的涟漪中竟显露出往生井的画面——井壁上，不知何时多了一行新刻的遗言：“吾儿妄生，当坐人间棺，渡天下魂。”

“不好！

她要借血河之力开棺！”

清虚子终于慌了，斩棺剑全力斩向苏挽歌心口。

千钧一发之际，孟娘突然扑上前来，用残躯挡住致命一击。

她的左眼被剑气贯穿，却仍对着苏挽歌笑：“小姐，小公子的名字...真好...”苏挽歌的泪水混着血水落下，滴在青铜棺上的“妄生”二字。

棺盖轰然开启寸许，仙帝“悲”魂的七道流光趁机破棺而出，化作流星坠入人间。

而她自己，则抱着青铜棺，一步步退向血河边缘。

背后是翻涌的血河尸花，面前是持剑而立的天道者，唯有怀中的棺，还带着未出世孩子的温度。

“娘给你刻的棺，能装人间千万种痛，却装不下天道的恶...”她低头对着腹部呢喃，忽然扯断发间的玉簪，三千青丝如瀑散落。

最中央的一缕发丝泛着金芒，那是圣女血脉的象征，此刻她忍痛扯下，任由它随孟娘的断发一同飘落人间：“这缕发，替娘护你长大；这口棺，替娘挡尽天灾...”清虚子的斩棺剑再次斩来，这次首击她的丹田——那里，正孕育着让天道者胆寒的“人间坐棺客”。

苏挽歌不躲不闪，只是将青铜棺紧紧护在胸前。

剑刃入体的瞬间，她听见棺内传来婴儿的第一声啼哭，微弱却清晰。

“妄生...”她轻声唤着孩子的名字，任由身体坠入血河。

青铜棺在她松手前发出最后的悲鸣，棺角的“妄”字被她的鲜血浸透，化作流光融入血河。

而她的断发与孟娘的断发，正随着血河的浪花，漂向人间一个叫“镇平县”的小地方，落在义庄后巷的青石板上，渐渐幻化成两株引魂草，草叶上的“妄”字血纹，在暴雨中若隐若现。

血河深处，仙帝陵的九根命星棺柱突然震动，棺柱上的十二天道者真名竟有三枚泛起裂痕。

而在天道棋盘前，贪狼星钱不二猛然捏碎手中的帝星棺残片：“不好！

圣女用断发为引，将‘悲’魂与胎儿绑定了！”

暴雨渐歇，血河恢复平静。

唯有孟娘的断手，还紧紧握着半块“死”字玉佩，玉佩上的裂痕，正与苏挽歌怀中那半块“生”字玉佩严丝合缝。

远处，镇平县义庄的老仵作听见犬吠，举着油灯出门查看，灯光映见巷口草叶上的血字，尚未及细看，怀中的襁褓突然啼哭——那是他刚刚收养的弃婴，襁褓里还放着半块刻着“妄”字的玉佩，和一缕泛着金芒的发丝。

“可怜的孩子，你爹娘给你留了什么信物...”老仵作借着月光端详玉佩，忽然发现襁褓边缘绣着一行小字：“黄泉仙帝，人间坐棺”。

话音未落，义庄地窖传来闷响，那是青铜棺残片在回应主人的血脉，棺片上的“妄生”二字，正与婴儿掌心的淡金棺纹遥相呼应。

血河之底，苏挽歌的躯体被万千尸花包裹，她的发间还别着半支断簪，那是孟娘送她的及笄礼。

尸花吸收着她的圣女血脉，渐渐孕育出一个半透明的虚影，虚影低头看着掌心的“等”字——那是她最后刻在青铜棺上的执念，等着她的孩子长大，等着人间出现新的坐棺客，等着天道棋盘上的那枚“妄生”棋子，终有一日，掀翻这盘早己注定的死局。

雷鸣远去，天际泛白。

镇平县的第一缕阳光洒在义庄屋顶，老仵作抱着婴儿转身时，并未注意到墙角的引魂草正在生长，草尖凝结的露珠里，隐约可见“七命星棺”的轮廓，而在露珠深处，有个模糊的女声在低吟：“妄生，娘在血河等你，等你开棺，渡尽人间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