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月在蓝光箱里睡着了，睫毛上还凝着泪珠，监护仪的波纹像他数位板上未完成的草稿线。
他摸向帆布包内层，指尖触到育儿手账被雨水泡皱的页脚——那里夹着苏妍留下的银色U盘，边缘刻着“SY”花体字母，是结婚时他亲手打磨的礼物。
“程先生？”
白大褂下摆扫过他磨破的膝盖。
林晚站在逆光里，胸牌被窗外的霓虹灯染成紫色，腕间红绳串着的玉蝉吊坠随动作轻晃。
程野猛地合上手账，皮革封面撞击声惊醒了邻床熟睡的产妇，婴儿啼哭瞬间炸响。
林晚的瞳孔骤然收缩，指节捏紧病历夹发出脆响。
她退后半步，后腰撞上移动护理车，碘伏瓶在铁盘里叮当乱晃：“请……填写新生儿护理问卷。”
程野盯着递到眼前的平板电脑，屏幕上倒映着自己干裂的嘴唇。
问卷第17题跳出来：“是否掌握海姆立克急救法？”
他食指悬在“否”选项上方，想起昨夜朝阳被米饼噎住时，自己手忙脚乱搜索视频的窘态。
“用虎口卡这里。”
林晚突然蹲下，消毒过的手指虚按在他喉结下方。
程野闻到淡淡的苦橙香，混着她袖口残留的来苏水味道。
她的睫毛在眼下投出细密阴影，像是游戏里需要放大十倍才能看清的贴图细节。
警报声撕裂凝固的空气。
林晚触电般缩回手，平板电脑砸在地面。
程野转头看见蓝光箱里的夕月正在抽搐，氧饱和度数值疯狂下跌。
三个护士冲进来时，他抓住林晚的白大褂下摆，布料撕裂声混着不知谁的抽气声。
“SY-3307型保温箱故障！”
护士的喊声带着哭腔。
程野的视网膜残留着设备铭牌的反光——本该是产品编号的位置，赫然刻着NL-3307。
林晚突然夺过程野手中的U盘插入电脑。
蓝色进度条在故障屏幕上跳跃，她咬破的嘴唇在冷光下渗出血珠：“这是三年前医疗器械招标的加密文件，你怎么会有……”保温箱盖自动弹开。
程野扑过去抱起夕月，女儿后颈的医用胶带下露出小块褐色胎记——和苏妍锁骨处的形状一模一样。
监护仪发出长鸣时，林晚的玉蝉吊坠链子突然断裂，翠色碎片溅在程野球鞋边，像他婚礼那天砸碎的香槟杯。
“患者转PICU！”
程野被保安架出病房时，手背在消防栓箱上擦出血痕。
夜风灌进走廊，他摸到帆布包侧袋的褪黑素药瓶，铝箔板上苏妍用红色指甲油划着：“助眠药×育儿禁忌”。
护士站的挂钟指向凌晨三点。
程野拧开药瓶倒出两粒药片，发现瓶底粘着张对折的便签纸。
苏妍的字迹被水渍晕开：“禁忌清单第7条：永远别打开月亮盒子。”
电梯镜面映出他扭曲的脸。
程野用指甲刮擦便签纸边缘，暗红色锈迹簌簌落下——是苏妍梳妆台上那瓶停产的法式指甲油，他们曾为买它跑遍五家免税店。
儿科ICU的自动门缓缓闭合。
程野隔着玻璃看见林晚在给夕月扎针，她挽起袖口的手臂上有道蜈蚣状疤痕。
当针头刺入静脉时，那道疤突然抽搐着隆起，如同他游戏角色被攻击时的血条波动。
“程先生？”
保洁阿姨的拖把撞上他脚跟。
程野低头看见污水里泡着半张宣传单，“基因筛查”西个字被脚印踩得模糊。
他想起结婚次日苏妍接的那通电话，她当时涂着同款指甲油的手指差点捏碎手机：“爸，3307项目真的合法吗？”
安全通道的门虚掩着。
程野攥着便签纸推开铁门，霉味混着父亲哼唱的儿歌涌来。
程父坐在台阶上，用输液胶管编着蜘蛛网，枯瘦手指穿梭如当年在黑板上画几何图形。
“小野来解方程。”
老人举起胶管网，浑浊眼珠映着绿色应急灯，“己知苏老师给的密码是3307，求月亮盒子的坐标？”
程野的太阳穴突突跳动。
父亲从裤兜掏出把黄铜钥匙，匙柄凹槽里嵌着片玉蝉碎片——和林晚摔碎的那块纹路严丝合缝。
手机突然在帆布包里震动。
程野掏出来看见99+的短视频评论提醒，他昨夜随手发的辅食教程正在疯传。
画面里朝阳啃着胡萝卜米饼，背景音是苏妍摔门时的尖叫：“你连冲奶粉都不会！”
点赞最高的评论顶着医学认证标志：“UP主女儿有先天性视网膜损伤，建议查查孕期用药记录@儿童心理林晚医生。”
程野的拇指悬在“删除”键上。
PICU的玻璃窗突然被敲响，林晚举着平板电脑贴上来，屏幕上夕月的脑部CT片正被红线标注。
她沾血的手指在玻璃上画出三个数字：3307。
药瓶从程野指间滑落。
褪黑素药丸滚进排水口时，他听见父亲用粉笔划黑板的刺耳声——那是他五岁时解题错误的惩罚，此刻却和CT片上的红色标记完美重叠。
“程先生？”
护士追进安全通道，“缴费单需要监护人签字。”
程野转身撞翻保洁车。
消毒液泼在墙上，泛黄的瓷砖显露出模糊字迹。
他疯狂用袖口擦拭，苏妍用指甲油写的“禁忌清单”在眼前逐渐清晰：第13条：不要相信穿白大褂的女人第19条：月亮盒子会吃掉坏爸爸第33条：当玉碎的时候……最后半句被清洁剂腐蚀成锈红色污渍。
程野的指尖沾着刺鼻的漂白粉味，恍惚看见婚礼那夜苏妍站在阳台上，她手中的红酒杯倒映着对面实验室的蓝光，玻璃上同样跳动着NL-3307**的光标。
林晚的脚步声从楼上追来。
程野撕下禁忌清单夺路而逃，帆布包甩在护栏上，未完成的育儿手账散落如雪片。
他踩过自己画的婴儿房设计图，那张图上每个插座都标着苏妍写的“危险”，此刻正在他脚下发出嘲讽的脆响。
医院后门的流浪猫惊叫着窜过草丛。
程野攥着禁忌清单冲进24小时便利店，微波炉的蓝光照亮货架第三层——那里摆着和苏妍梳妆台同款的指甲油，生产批号被打上黑条码。
收银员打哈欠的手突然顿住。
扫码枪对准程野颤抖的指尖，机器发出刺耳警报：“NL-3307类商品禁止出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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