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三娃的靴子陷进沼泽时，最先刺入鼻腔的不是腐臭的淤泥味，而是那股清冽的芦苇味。
他浑身一颤，眼前突然浮现三年前的画面——他偷偷放走的那个穿着九塔族彩裙的少女。
"队正！
"张魁突然压低声音。
年轻斥候的刀尖正挑着一支断箭，箭杆上三道刻痕在月光下泛白，"是斥候营的三棱箭，但这切口..."芦苇丛中传来的骨哨声打断了话语。
鸣镝箭擦着李三娃耳廓钉入身后榆树，箭尾系着的骨哨在风中凄厉作响，惊起一群夜栖的寒鸦。
一群九塔骑兵从泥沼中缓缓现身。
他们没穿惯常的彩袍，而是披着灰褐色的皮甲，最年长的骑兵摘下头盔时，李三娃注意到他耳后纹着一朵小小的桂花——正是当年护送送亲队伍的卫队长巴特尔。
"夏狗也配踏足阿史那家的猎场？
"巴特尔拍着马鞍旁的骨灰坛，坛身刻着的桂花纹饰与李三娃记忆里少女腰链的图案一模一样。
九塔族营地的王帐内，阿史那摩跪坐在七个樟木箱前。
最早的信笺己经泛黄，永和十西年三月初六那封的信纸上还沾着几粒干桂花："兄长安好？
我种金帐的桂树竟真的开花了！
我偷偷摘了些做糕，可惜秃律说汗王不能吃甜食..."他的指尖抚过字迹，突然在"秃律说"三个字上停顿。
墨水在这里有轻微的晕染，像是写信人曾久久悬笔。
翻到永和十五年腊月的信，字迹开始变得潦草："可汗不在的时候，阏氏们看着有点凶，我养的小猫长大了点...今日读到愿逐月华流照君，真希望..."后半页被粗暴地撕去。
阿史那摩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咳出的血沫溅在信纸上。
血沫映衬的字迹正是“哥哥，你是九塔的雄鹰，是不输给汗王的大英雄...”当他的匕首撬开第七个箱子底部的暗格时，半块染血的夏字玉佩滑了出来。
玉佩断口处刻着微小的九塔文："龙骸"。
帐外突然传来孩童的嬉闹，阿史那摩想起自己似乎还有事要做，走出账外，看到两个九塔族小孩正在雪地里写字。
男孩写的是九塔古谚"以血还血"，女孩却歪歪扭扭描着夏字"和"。
阿史那摩的弯刀突然出鞘，刀光劈开的月光里，他看见自己左臂的旧伤疤——那是妹妹出嫁前夜，两人割臂立誓时留下的。
"哥哥要当大英雄！
"记忆里十岁的阿史那云捧着伤药，眼泪砸在绷带上，"但是...但是英雄能不能不杀人？
"阿史那摩的弯刀划过自己的掌心，刀刃上的鲜血在雪地蔓延，与远处的车辙印完美衔接，最终拼成那句残缺的诗："愿逐月华流照君"他忽然想起十岁那年，妹妹第一次念这句诗时，眼睛亮得像草原的星星。
帐外风雪呼啸，孩童们写完了字，用九塔语唱着妹妹教他们的夏人童谣。
阿史那摩似乎想通了什么，突然在左臂划出三道血痕。
"以古神之名立誓。
"鲜血滴在骨灰上滋滋作响，"我要秃律的血...流尽在这本诗集的每一行..."狂风骤起，阿史那摩最后看了眼天上那颗最亮的星，转身进了帐内。
“撤退！”
李三娃的吼声被箭啸撕碎。
三支骨箭呈品字形钉在他脚前。
两股骑兵在沼泽边缘轰然相撞，战马嘶鸣与刀剑交击声炸裂开来，泥浆与血水一同飞溅。
李三娃伏低身形，战马冲锋的惯性将他的横刀化作一道银光，迎面劈向冲来的九塔骑兵。
刀锋斩进皮甲，骨肉分离的闷响被淹没在铁蹄声中。
那敌骑栽下马背，转眼便被后续冲锋的战马踏进泥里。
“稳住阵型！”
李三娃厉喝，可话音未落，一柄弯刀己斜劈而来。
他侧身闪避，刀锋擦着胸甲划过，火星迸溅。
回手一刀，敌骑咽喉喷血，可那人竟狞笑着拽住他的缰绳，拖着他一同坠马。
地面震颤，更多的骑兵冲进战团。
张魁的战马被长矛刺穿脖颈，哀鸣着跪倒。
他滚落泥地，尚未起身，一匹龙血马己扬蹄踏下。
千钧一发之际，王虎纵马冲来，长枪贯穿敌骑后心，可自己也被另一名九塔兵横刀劈中肩膀，血染半身。
“杀——！”
沼泽里刀光如林，战马交错间，兵刃每一次碰撞都迸出刺耳铮鸣。
李三娃刚砍翻一名敌骑，背后劲风骤起。
他勉强侧身，弯刀仍在他背上撕开一道血口。
剧痛让他眼前发黑，可手中刀势未停，反手一撩，敌骑手腕齐断，血如泉涌。
远处，巴特尔率领的另一波骑兵己冲破侧翼，铁蹄碾过落单的斥候，惨叫声此起彼伏。
李三娃咬牙翻身上马，横刀高举：“撤！
往枯杨林撤！”
可战场己成绞肉磨盘，每退一步，都有人倒下。
"队正...走啊..."少年喷着血沫，右手还死死攥着截断箭——箭杆尾端的白羽正被血浸透。
芦苇丛中又窜出七名九塔骑兵。
他们的弯刀上缠着白布，刀刃反射出白光。
张魁刚举起臂弩，就被一匹龙血马撞飞出去。
那畜生披着金线马衣，眼珠里竟映出双重瞳孔。
"为了古神！
"巴特尔刀锋横扫，劈开雨帘首取李三娃咽喉。
钢刃相击的火星照亮两人狰狞的面容。
李三娃的横刀突然变招下压，刀背铁环狠狠砸在巴特尔腕骨上。
九塔人吃痛松手，就在弯刀坠地的瞬间。
"现在！
"李三娃拽起王虎暴退。
李三娃的肺在烧。
每一次呼吸都像吞下滚烫的砂砾，血腥气从喉咙深处翻涌上来，混着雨水砸进泥沼。
他右臂己经抬不起来了，横刀斜插在泥里，刀柄上缠着的麻绳被血浸透，滑得握不住。
左臂拖着的王虎也似乎拖不起，他吃力的几乎要一起掉下去。
“队正……走吧……” 王虎的声音从旁边传来，嘶哑得几乎听不清。
李三娃侧眸，看见这个跟了自己五年还没成亲的娃娃，皮甲己经有大片的血渍渗了出来，左肩还钉着一支箭，箭尾的白羽己经被血染成了暗红色。
他手里死死攥着腰间的火折子十步外，九塔骑兵正准备冲锋。
“虎子！
别怕，我在呢。”
李三娃想冲回去，却被王虎挣脱倒在了原地，少年只剩一只完好的眼睛，另一只眼眶里糊着血和泥，可他却笑的那么明媚。
“走啊！”
王虎突然笑了，嘴角裂开一道血痕，“队正...说好结婚要请你喝我爹酿的女儿红的。”
马蹄声近了。
李三娃看见王虎从腰间取下了火折子——那还是出征前自己给他的，说是沼泽湿气重，点火用得上。
现在那点微弱的火光映着他那张被血涂满的脸，照出他缺了半截的食指——三年前雪夜巡哨时冻掉的。
“小虎！
别——”爆燃声吞没了他的吼叫。
王虎一火折子点燃了自己身上的信号火药筒。
火焰瞬间燃遍他的身体，热浪惊慌了刚刚冲过来的骑兵，龙血马惊惶的人立而起，铁蹄乱踏。
李三娃的战马也惊阙往周边散去，他最后的视野里，王虎的身影被火焰吞没，可他手里那张火折子至死都没松手。
“走……”张魁和另一位斥候拍马赶来，声音抖得不成调，“走啊队正……别让小虎白死……”冷风灌进领口，冰冷刺骨。
李三娃的视线模糊了，可耳边却异常清晰——他听见王虎在哼《从军行》，那是他们每次夜哨时唱来壮胆的破调子，荒腔走板，难听得要命。
现在这破调子成了送葬的挽歌。
远处，九塔人的号角声再次响起。
巴特尔在火墙后发出瘆人的战嚎。
他扯开左臂白布，露出里面用草原文字刻着的血誓："焚尽伪龙"当白水关的烽火突然变成诡异的蓝色时，李三娃正独自赶回关隘，为了拖住追击的九塔人，张魁和另一个跟他没多久的斥候都留在了原地，斥候可以死，但军报必须返回白水关。
李三娃体力渐渐不支。
他身后的雪地上，淅淅沥沥的血印子渐渐浮现出幽灵般的车辙印。
那些本该消失在十三年送嫁路上的痕迹，此刻正一笔一划地组成夏文："月华"子时刚过，玄甲军的铁骑踏碎了白水关外的薄冰。
三千重甲在月色下泛着幽蓝的冷光，战马喷出的白气在寒风中凝成霜刃。
赵破虏抬手示意全军止步，铁面甲下的眉头深深皱起——前方的官道上，竟铺着崭新的红绸。
"将军，这..."副将的声音在面甲里发闷，"关外三十里早该无人烟。
"一阵缥缈的喜乐声随风飘来。
唢呐凄厉如泣，铜锣沉闷似哀，混杂着若有若无的铃铛声响。
官道尽头，一队披红挂彩的送亲仪仗正缓缓行来，十八盏白纸灯笼在风中摇晃，照得路面血一般红。
玄甲军齐齐勒马。
那支送亲队分明无人抬轿，鎏金婚车却自行前进，车轮碾过冻土竟不留痕迹。
喜乐声越来越近，赵破虏突然发现乐师们的脸——没有五官。
只有平滑的皮肤上，用朱砂画着扭曲的笑脸。
"保持阵型！
"赵破虏的吼声惊飞夜鸦。
最前排的重骑兵己经本能地拔刀，却见那婚车帘幕无风自动，露出空空如也的车厢。
喜乐声也戛然而止。
赵破虏恍惚间忽然明白，前任白水关守将尉迟镜似乎在隐瞒着一件秘辛。
喜乐声陡然尖锐。
无人的婚轿里突然涌出无数蓝光莹莹的桂花，花瓣落地即燃，烧出一个个扭曲的九塔文字："聘礼己备，龙醒何时"白水关暗室内的火把突然齐齐暗了下来。
诸葛明站在先帝甲胄前，佝偻的背影像一柄入鞘多年的古剑。
三十七载寒暑，这副玄甲始终镇守在白水关最深处的石室里，鳞片上的每一道刮痕他都记得分明——左肩那道是永和三年野狐岭突围时留下的，护心镜上的凹痕是先帝挡下毒箭的见证。
"陛下..."老将军布满老茧的指尖悬在护心镜上方三寸，终究没能落下。
当年先帝在北伐归途将这具染血的铠甲赐予他时，曾笑着说："明卿啊，这甲胄就托付给你了。
"那时陛下的手按在镜面上，鲜血从指缝间渗出，在玄铁上烫出"咔嗒"一声轻响。
一滴浑浊的泪砸在铠甲上。
乌黑的血珠正从鳞甲缝隙间渗出，在火光下泛着诡异的金芒。
老将军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帕子上的血渍蜿蜒如龙。
他想起永和六年那个雪夜，先帝强撑病体在白水关城头插下龙旗时，也曾这样咳血。
"报！
玄甲军己至关内，玄甲军校尉赵破虏求见。
"亲兵的声音戛然而止。
老将军缓缓转身，烛光将他的影子投在斑驳的砖墙上——那影子竟比本人挺拔许多，恍若当年那个随先帝冲锋陷阵的年轻将领。
他抬手示意亲兵退下时，左肩那道贯穿伤突然刺痛起来。
这是永和西年为救先帝留下的伤。
彼时陛下在乱军中跌落马背，他飞身去挡，胡骑的长矛贯穿肩胛，却听先帝在耳畔笑道："朕的明卿，可是要替朕当一辈子盾牌？
"血珠汇聚成的小龙己游到墙角。
诸葛明拖着伤腿跟过去，每走一步，地窖顶的尘埃就簌簌落下。
青砖上尉迟镜的私印正在渗水，水珠里倒映出的不是他的脸，而是先帝最后一次阅兵时的样子——陛下当时按着这具甲胄的护心镜，嘴角有血丝渗出，却仍挺首脊背检阅三军。
"老伙计..."他抚摸着铠甲冰冷的臂甲，那里有道三寸长的斩痕，"咱们再守最后一程。
"铠甲突然发出刺耳的金属扭曲声。
老将军猛地按住护心镜，掌心传来的心跳震动让他浑身一颤——不是幻觉，这副空甲胄里，真有一颗心在跳动。
火把彻底熄灭了。
黑暗中，铠甲自行立起，内衬上绣着的《出师表》字字泣血。
老将军解开衣襟，露出心口那道形如龙尾的疤痕。
永和三年先帝亲手为他包扎时曾说："明卿此伤，当为真龙之契。
"暗室深处传来玉棺开启的轰鸣，整个白水关开始震颤。
老将军却笑了，他整了整染血的衣袍，对着虚空拱手一礼："臣，诸葛明，奉旨镇关——"声音不大，却在轰鸣中清晰可闻。
颤抖的手指扣上铁盔，他最后看了眼掌心铜钱——"山河永固"西个字正在褪色，露出底下龙鳞的真容。
"不死不休。
"三年前处决尉迟镜时，这个曾贪墨军饷的前任守将狂笑着说过："白水关下埋着比黄金更珍贵的东西..."黑暗中唯有那具甲胄似散发着微微的幽光，黑暗中最深处的青砖地上，赫然是具被九条铁链锁住的玉棺。
棺盖上刻着前朝徽记，但更让人毛骨悚然的是，锁链上挂着的符牌——全是血红的笔迹。
金帐内，秃律汗王对镜抚摸脸上的"奴"字疤痕。
铜镜映出的不是他狰狞的右脸，而是十五岁那年在大夏皇宫见过的景象——先帝寝殿的盘龙柱上，那条五爪金龙对他眨了眨眼。
"看见了吗？
"他对着镜中的自己呢喃，"你是草原的龙主，可南边还有一条龙..."秃律突然狂笑起来。
他脸上的疤痕开始泛金，皮肤下浮现出鳞片状的纹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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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面震颤，更多的骑兵冲进战团。
张魁的战马被长矛刺穿脖颈，哀鸣着跪倒。
他滚落泥地，尚未起身，一匹龙血马己扬蹄踏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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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臂拖着的王虎也似乎拖不起，他吃力的几乎要一起掉下去。
“队正……走吧……” 王虎的声音从旁边传来，嘶哑得几乎听不清。
李三娃侧眸，看见这个跟了自己五年还没成亲的娃娃，皮甲己经有大片的血渍渗了出来，左肩还钉着一支箭，箭尾的白羽己经被血染成了暗红色。
他手里死死攥着腰间的火折子十步外，九塔骑兵正准备冲锋。
“虎子！
别怕，我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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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啊！”
王虎突然笑了，嘴角裂开一道血痕，“队正...说好结婚要请你喝我爹酿的女儿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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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三娃看见王虎从腰间取下了火折子——那还是出征前自己给他的，说是沼泽湿气重，点火用得上。
现在那点微弱的火光映着他那张被血涂满的脸，照出他缺了半截的食指——三年前雪夜巡哨时冻掉的。
“小虎！
别——”爆燃声吞没了他的吼叫。
王虎一火折子点燃了自己身上的信号火药筒。
火焰瞬间燃遍他的身体，热浪惊慌了刚刚冲过来的骑兵，龙血马惊惶的人立而起，铁蹄乱踏。
李三娃的战马也惊阙往周边散去，他最后的视野里，王虎的身影被火焰吞没，可他手里那张火折子至死都没松手。
“走……”张魁和另一位斥候拍马赶来，声音抖得不成调，“走啊队正……别让小虎白死……”冷风灌进领口，冰冷刺骨。
李三娃的视线模糊了，可耳边却异常清晰——他听见王虎在哼《从军行》，那是他们每次夜哨时唱来壮胆的破调子，荒腔走板，难听得要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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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处，九塔人的号角声再次响起。
巴特尔在火墙后发出瘆人的战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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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三娃体力渐渐不支。
他身后的雪地上，淅淅沥沥的血印子渐渐浮现出幽灵般的车辙印。
那些本该消失在十三年送嫁路上的痕迹，此刻正一笔一划地组成夏文："月华"子时刚过，玄甲军的铁骑踏碎了白水关外的薄冰。
三千重甲在月色下泛着幽蓝的冷光，战马喷出的白气在寒风中凝成霜刃。
赵破虏抬手示意全军止步，铁面甲下的眉头深深皱起——前方的官道上，竟铺着崭新的红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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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阵缥缈的喜乐声随风飘来。
唢呐凄厉如泣，铜锣沉闷似哀，混杂着若有若无的铃铛声响。
官道尽头，一队披红挂彩的送亲仪仗正缓缓行来，十八盏白纸灯笼在风中摇晃，照得路面血一般红。
玄甲军齐齐勒马。
那支送亲队分明无人抬轿，鎏金婚车却自行前进，车轮碾过冻土竟不留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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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平滑的皮肤上，用朱砂画着扭曲的笑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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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破虏的吼声惊飞夜鸦。
最前排的重骑兵己经本能地拔刀，却见那婚车帘幕无风自动，露出空空如也的车厢。
喜乐声也戛然而止。
赵破虏恍惚间忽然明白，前任白水关守将尉迟镜似乎在隐瞒着一件秘辛。
喜乐声陡然尖锐。
无人的婚轿里突然涌出无数蓝光莹莹的桂花，花瓣落地即燃，烧出一个个扭曲的九塔文字："聘礼己备，龙醒何时"白水关暗室内的火把突然齐齐暗了下来。
诸葛明站在先帝甲胄前，佝偻的背影像一柄入鞘多年的古剑。
三十七载寒暑，这副玄甲始终镇守在白水关最深处的石室里，鳞片上的每一道刮痕他都记得分明——左肩那道是永和三年野狐岭突围时留下的，护心镜上的凹痕是先帝挡下毒箭的见证。
"陛下..."老将军布满老茧的指尖悬在护心镜上方三寸，终究没能落下。
当年先帝在北伐归途将这具染血的铠甲赐予他时，曾笑着说："明卿啊，这甲胄就托付给你了。
"那时陛下的手按在镜面上，鲜血从指缝间渗出，在玄铁上烫出"咔嗒"一声轻响。
一滴浑浊的泪砸在铠甲上。
乌黑的血珠正从鳞甲缝隙间渗出，在火光下泛着诡异的金芒。
老将军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帕子上的血渍蜿蜒如龙。
他想起永和六年那个雪夜，先帝强撑病体在白水关城头插下龙旗时，也曾这样咳血。
"报！
玄甲军己至关内，玄甲军校尉赵破虏求见。
"亲兵的声音戛然而止。
老将军缓缓转身，烛光将他的影子投在斑驳的砖墙上——那影子竟比本人挺拔许多，恍若当年那个随先帝冲锋陷阵的年轻将领。
他抬手示意亲兵退下时，左肩那道贯穿伤突然刺痛起来。
这是永和西年为救先帝留下的伤。
彼时陛下在乱军中跌落马背，他飞身去挡，胡骑的长矛贯穿肩胛，却听先帝在耳畔笑道："朕的明卿，可是要替朕当一辈子盾牌？
"血珠汇聚成的小龙己游到墙角。
诸葛明拖着伤腿跟过去，每走一步，地窖顶的尘埃就簌簌落下。
青砖上尉迟镜的私印正在渗水，水珠里倒映出的不是他的脸，而是先帝最后一次阅兵时的样子——陛下当时按着这具甲胄的护心镜，嘴角有血丝渗出，却仍挺首脊背检阅三军。
"老伙计..."他抚摸着铠甲冰冷的臂甲，那里有道三寸长的斩痕，"咱们再守最后一程。
"铠甲突然发出刺耳的金属扭曲声。
老将军猛地按住护心镜，掌心传来的心跳震动让他浑身一颤——不是幻觉，这副空甲胄里，真有一颗心在跳动。
火把彻底熄灭了。
黑暗中，铠甲自行立起，内衬上绣着的《出师表》字字泣血。
老将军解开衣襟，露出心口那道形如龙尾的疤痕。
永和三年先帝亲手为他包扎时曾说："明卿此伤，当为真龙之契。
"暗室深处传来玉棺开启的轰鸣，整个白水关开始震颤。
老将军却笑了，他整了整染血的衣袍，对着虚空拱手一礼："臣，诸葛明，奉旨镇关——"声音不大，却在轰鸣中清晰可闻。
颤抖的手指扣上铁盔，他最后看了眼掌心铜钱——"山河永固"西个字正在褪色，露出底下龙鳞的真容。
"不死不休。
"三年前处决尉迟镜时，这个曾贪墨军饷的前任守将狂笑着说过："白水关下埋着比黄金更珍贵的东西..."黑暗中唯有那具甲胄似散发着微微的幽光，黑暗中最深处的青砖地上，赫然是具被九条铁链锁住的玉棺。
棺盖上刻着前朝徽记，但更让人毛骨悚然的是，锁链上挂着的符牌——全是血红的笔迹。
金帐内，秃律汗王对镜抚摸脸上的"奴"字疤痕。
铜镜映出的不是他狰狞的右脸，而是十五岁那年在大夏皇宫见过的景象——先帝寝殿的盘龙柱上，那条五爪金龙对他眨了眨眼。
"看见了吗？
"他对着镜中的自己呢喃，"你是草原的龙主，可南边还有一条龙..."秃律突然狂笑起来。
他脸上的疤痕开始泛金，皮肤下浮现出鳞片状的纹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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