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裹着铜钱纸灰漫过窗棂时，明澈正伏在棺椁上抄经。
右腿传来阵阵钝痛，青铜梵文在皮肉下扭动如活虫，他蘸了蘸砚中墨——实则是从尸首脖颈剜出的半凝固淤血——在黄麻纸上落下《往生咒》最后一笔。
"啪嗒。
"血珠坠在棺木边沿，绽成六瓣莲形。
明澈忽觉喉头腥甜，这具本该怨气散尽的男尸额间，竟浮出半粒金砂。
他下意识用断指摩挲骨笔纹路，三根肋骨雕成的笔杆沁着寒凉，这是经卷师代代相传的规矩：渡人者必先剜骨为器。
"施主好大的业障。
"明澈哑笑，瘸腿擦着青砖挪到棺首。
寻常亡魂的宿尘该是墨色，唯有大德高僧才会结出金尘，可眼前这具被野狗啃去半张脸的浮尸，怎么看都不像能修出佛骨的模样。
夜风忽而灌入义庄，檐角铜铃炸响七声。
明澈突然按住突突跳动的太阳穴，那些本该随剜骨之痛消逝的童年记忆，此刻竟如血雾翻涌——五岁那夜被铁链锁在经堂的檀香，额角撞在青石阶的钝响，还有...还有母亲绣着金线莲的衣角从门缝倏然抽离的残影。
"不对..."他猛地咬破舌尖，血腥气冲散了幻觉。
再定睛时，黄麻纸上的血字竟在蠕动，本该超度亡魂的《往生咒》扭曲成诡异的梵文图阵。
更骇人的是男尸额间金砂正疯狂增殖，转眼己爬满整张残破的面皮。
明澈踉跄后退撞翻长明灯，火苗舔上垂落的招魂幡。
在明灭光影间，他看见自己投在墙上的影子——那本该佝偻的轮廓竟生出三头六臂，最左侧的头颅分明是尊宝相庄严的佛像。
"叮——"骨笔突然脱手钉入棺木，笔尖渗出的血珠连成赤线，将金尘牢牢锁在尸身天灵。
明澈这才惊觉掌心己裂开第七道皴纹，裂纹末端距腕间生死线仅剩半寸。
他扯下腰间酒囊灌了口烈酒，就着火光细细端详尸体：外翻的伤口深处隐约透着青黑，这不是江河泡胀的尸斑，倒像是..."三劫印！
"撕开腐肉瞬间，明澈瞳孔骤缩。
尸身肋骨内侧密密麻麻嵌着血色梵文，最中央的"嗔"字正随金尘流转明灭。
传闻三劫印现世必有无间祸，可这等阴毒咒术该随百年前迦南寺大火失传了才对。
窗外传来更夫沙哑的梆子声，子时三刻。
明澈突然想起什么，颤抖着撕下染血的麻布外衫。
当尸血浸透布料时，斑驳血渍竟渐渐显出一幅画面：暴雨中的八角经幢，满地碎裂的青铜佛头，还有...还有一截挂着银铃的皓腕从经幡堆里垂下，腕间刺青正是《渡厄经》起手式。
"素尘..."这个名字脱口而出的刹那，右腿青铜梵文突然暴长三寸，剧痛如烙铁首钻心脉。
明澈栽倒在满地纸钱灰里，恍惚看见自己三岁时被按在祭坛上，老住持的铜刀正贴着腿骨剜下梵文首笔。
破晓时分，守尸人发现义庄满地狼藉。
七十二盏引魂灯尽数熄灭，棺中尸首不翼而飞，唯余满地金尘混着纸灰聚成张哭脸。
在经卷师常坐的蒲团下，半幅血字未干的黄麻纸正在晨风中簌簌作响，上面歪斜着八个字："莫渡金尘，速焚吾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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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珠坠在棺木边沿，绽成六瓣莲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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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骇人的是男尸额间金砂正疯狂增殖，转眼己爬满整张残破的面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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