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归乡者

1：青石镇夏夜

1987年7月，青石镇的夏天闷热得让人喘不过气。蝉鸣声撕扯着空气，像是无数把小锯子在耳边来回拉扯。青石板路被烈日晒得发烫，踩上去能感觉到热气透过薄薄的塑料凉鞋底渗入脚心。空气中弥漫着晒谷场上稻壳的焦香，混杂着远处化工厂飘来的硫磺味，刺鼻得让人喉咙发痒。

小芳拖着沉重的脚步走在镇口的青石板路上。她刚满二十岁，短发齐耳，穿着一件褪色的碎花衬衫，袖口已经磨得发白。

她的手里攥着一张皱巴巴的电报，上面潦草地写着：“父病重，速归。”这是三天前收到的消息，她连夜从县城高中辍学，坐了整整一天的绿皮火车，又转了两趟拖拉机才赶回这个她从小长大的小镇。

镇口的杂货铺还亮着昏黄的灯，老板娘王阿婆正坐在柜台后面，手里捏着一把艾草，慢悠悠地熏着柜台驱邪。她抬头看见小芳，眯起浑浊的眼睛，咧开缺了门牙的嘴笑了笑：“哟，小芳回来啦？你爹可等你等得急咧。”

小芳勉强挤出一个笑容，点点头：“阿婆，我爹怎么样了？”

王阿婆摇摇头，叹了口气：“你爹啊，这几天神神叨叨的，总说有人要找他算账。昨儿个半夜我还听见他在院子里嚷嚷，说什么‘井底的声音’……哎，你赶紧回去看看吧。”

小芳心里一紧，攥紧了电报，快步朝家走去。她的家就在镇子西头，一间低矮的砖瓦房，门前种着一棵老槐树，树冠像一把破旧的伞，遮住了大半的阳光。

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屋里一片昏暗。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霉味，混合着中药的苦涩。小芳摸索着拉开电灯，昏黄的灯光下，房间显得更加破旧。墙角的木床上，被褥凌乱地堆在一起，搪瓷杯里的茶已经长了一层绿色的霉斑。

“爹？”小芳喊了一声，声音在空荡荡的房间里回荡，没有人回应。

她的心猛地沉了下去，快步走到床边，掀开被子，床单上还留着父亲李建国躺过的痕迹，但人却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