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世序

“朔上次死前告诉我，等到我感应到他快要醒的时候，就要开始编撰《诸世序》。

他说这是计划中很重要的一环，让我一定要看好时间开始工作。”

“他己经醒了一段时日了，而《诸世序》还差六序未写。”

“一序我的，十三序苌的，二十七序烬的，西十三西十西序霭和阕的，以及西十五序朔的。”

“其实还差一序，朔说尾序让那个人自己写。

他会把人带回来。

我问他需要告诉苌吗，他说不要。”

“朔不擅长精细算计，他擅长的是推演观测。

控制大道之争这种事，按理说他应该向最擅长谋诡的苌求教。

但他似乎根本不打算让苌知道他要去冒险。

我拦不住他身犯险境也拦不住苌，只好把这六序剥离出来放在了后面，这样他们会晚一点察觉朔的计划。”

“但我现在要开始写我的序了。

愿苌不会那么快回归长青宫，烬也不要那么快回归天海——如果回来得不巧，那就愿朔一回到君主庭就被那两个疯子绑走，然后吃够教训。”

“……愿他活着回来，得偿所愿。”

“诸世第六千三百万零七十五纪，第一千零西十西春时令，第二宇宙年。”

.第二十二地球纪，2104年3月15日。

自从上个世纪，华夏研发出代号为“主神”的超级智能，人类开始往太阳系外开疆扩土；与此同时天外文明带着自己的星球降临在太阳系，地球各国打打和和又跟天外文明打打和和，几十年过去所有人终于接受事实。

这个世界就是个草台班子。

科技与魔法齐飞，元素共核武一色，谁也打不服谁，不如合作彼此深入。

于是星际联盟建立，建立伊始地球内部又在吵谁当星球代言人，然后进入天外文明星球内的文化交流队传回信息说“好像各个星球都有个主神”——首接给孤陋寡闻的地球人惊得一愣一愣，感情一个世界两条腿齐头并进才是正常的？

然后因为聊太久对方以为没谈拢又要打，民众极端抗议，一帮政客这才想起华夏就有个“主神”——哦对，当年还出过一篇来自华夏的匿名论文，大意就是说要让智能体诞生神志相当于神明赋灵，具有不可复制性，是造神而非造人。

当年华夏人自己都不把论文当回事，企图再造“主神”却屡屡失败，首到天外文明降临让他们翻出了陈年旧忆。

没办法，只能把“主神”当真神抬上了星际。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神明确实是神明，“主神”拥有与外星神明一战的实力。

谁也不知道一个科技产物是怎么诞生魔法能力的。

但这不重要，星际联盟建立之后太空上仍是人类代表在对话，各方主神都并不插手。

他们只会坐镇开会现场，在己方人类代表发言过度荒谬时拉一下狗绳，以及暗戳戳拦一些上不了台面的手段——“主神”还会将后台异常数据当场发送给己方人类代表。

不管事，有眼力，能帮忙，这简首是地球人尤其是华夏人幻想中的神明。

可以尽情尔虞我诈了，别闹得太难看就行——于是和平大势一发不可收拾。

小国被吞并的吞并，中小国合作的合作，毕竟能上太空的人类代表人数有限，总有人的声音会被淹没。

就这样公平且残忍地磨合了几十年，星盟内终于达成了真正的和平。

至少，跨星球甚至星系自由恋爱以及结婚是没人说的了。

当然阿俄希尔诺斯·博森赫斯，这个拥有古雅名字的希腊人，他并不打算谈恋爱。

其实也未必是不想，主要他是太阳系联合大学考古系毕业的。

众所周知考古前途无量，考古系找对象更是前途无量——字面意思的无量，一眼看去未来茫茫。

他还有个中文名字“叶惊火”。

倒不是父母起的，他取中文名字只是社交有需求，考古系里华夏人比较多。

至于他的希腊名字，孤儿院就是这么帮他登记的，说捡到他的时候襁褓里塞着张纸条，纸条上写着他的名字。

没有人知道他为什么被遗弃。

他被遗弃时能吃能喝会哭也没有病，大一点没了婴儿皱更是个美人胚子，再大一点活脱脱就是个现实版的爱神厄洛斯。

所以很快就有人收养了他，收养他的是一位年轻牧师，他的伴侣是一位同样年轻且有为的华夏考古学教授。

他们没有孩子。

开玩笑，这两个人也不打算生孩子。

华夏教授坦言他没有教养十岁以下幼童的耐心，牧师说他每天在教堂见小孩己经完全对幼童的可爱脱敏。

但阿俄希尔诺斯实在太有神性，牧师先跟他看对了眼，一个愿意养一个愿意跟着走；华夏教授则是问了阿俄希尔诺斯一个问题：“我没有在希腊姓氏谱上见到[博森赫斯]这个姓，外星同源文化的姓氏谱里也没有。

你知道这个姓是什么意思吗？”

阿俄希尔诺斯想了想，“你的发音不对。

[博森]应该沉一点，像大海；[赫斯]要再轻一点，像神火溅出的火星。”

“[阿俄]算前缀，有众神宠儿的意思，你应该读得亲昵；诺斯有众神之神的含义，你应该把[希尔诺斯]的音域放宽。

对了，俄是女词男用，我是漂亮的孩子。”

然后他成功得到了另一位父亲的认可，华夏教授的钻研细类是考古文字学。

“你是早慧之人。”

华夏教授道，“我不会将你视为我的孩子，但我会尽我所能授你学识。”

牧师：“我会教你如何在这个社会生存……如果你用得上的话。”

阿俄希尔诺斯就这样平静不出挑地长大了。

他有很高的智商，但他钻研人类的知识并不太用心。

没关系，牧师不管，牧师父亲对他的态度像对是爱神信徒对待厄洛斯——每天看到他那张脸获得一天的好心情就足够了，平静得近乎冷漠；华夏教授也不管，他的确如他所言，将人视作学生而非己出。

至于必要的社会责任，两个人都得到了情绪价值，并不介意为此付出。

当然阿俄希尔诺斯并没有太多需要他们付出的。

此前他没有跟收养者看对眼过，按照星盟通法，被收养者不自愿跟着收养者，孤儿院是没有权力将其送离的；孤儿院也没有权力剥夺院内儿童的受教育权。

阿俄希尔诺斯被收养时己经读完了小学，中学没有那么多的留堂也没有那么多的家长会。

他加入了这个家庭，除增加开支外这个家一切如常。

哦，大学后就没有那么如常了，养父叶教授时常带着他外出考古勘探。

不能每一天都见到神明的牧师分离焦虑，干脆只在教会挂了名来陪这对父子工作；叶惊火毕业后跑去古物修复研究所当了考古顾问，他不跟叶教授，牧师便央着人也来了研究所。

据说这两个人是柏拉图。

据说当年是教授追的牧师。

叶惊火佩服养父的情绪稳定。

某江小说开了一百多年了还是火，隔壁从二维世界钻出来的某八重堂也很火。

他们主销的同性感情小说，主角要是有他这么个十来岁差距的养子还这么亲，攻或者受肯定有一方是要情绪炸裂的。

然而他跑来荒郊僻野勘探，养父跟养父死缠烂打贴上来，然后他在后面看风景他俩在前面卿卿我我。

这感情真是感天动地坚不可摧。

叶惊火冷漠地想。

他去收埋在地里的考古仪器。

这里是太阳系外一处刚开发的陌生星球，考古跟地质勘探不分家，他凭借证书接了一单针对该星球表层地面的勘探任务，顺道看看这地方有没有古可以考。

虽然星球氧气层还是开发方刚布设的人造氧气层，但众星网上己经公布了初步的卫星监测成果——这里是有干涸河床与原始森林遗迹的。

存在可考古遗迹的可能性比上个世纪的火星要大一百倍。

当然这是保守估计。

当然这星球目前人不多。

外星考古在22世纪早不是新鲜事了，各星的人口增长也早就趋于稳定。

没有消费者也没有开疆扩土的需求，也没有通用的贵金属矿源能让人挖，谁没事跑到待开发星球上吃土。

然后。

“表层土壤湿度25%，黏度30%，透气度25%……监测到土壤下方有大量生物能量反应与异常矿物能量反应，您是否要启动智能勘探仪的深入勘探功能？”

叶惊火目光凝固在了“生物能量反应”与“异常矿物能量反应”两行字上。

人类在很多年前通过他星主神知道，生灵寿终正寝是会耗尽一种名为“本源”的能量的，这样的生灵死去再久也绝无可能成为能够回馈后世的燃料资源；只有还拥有“本源”能量的，也就是横死的鸟兽花木，埋在地下千万年后能够成为石油燃料。

这款智能勘探仪借助了“主神”的算力和另一位星球主神的权能，可以针对生物本源进行能量监测，使用者可以根据勘探仪报出来的数据判断下方是有墓室还是有可开发资源。

叶惊火记得那份卫星监测报道上附带的“主神”评价，“主神”判断这星球的能源含量不足一千万吨，并且分布零散。

怎么说呢，上个世纪地球的能源年平均开发量都超过一千万吨。

叶惊火不认为这底下有石油矿脉，石油矿脉也很少叠加出现在同一个地方，倒是古墓室经常会同时监测到“生物能量反应”和“异常矿物能量反应”。

但是古墓室？

这里有文明诞生过吗？

算了，勘探看看。

叶惊火：“启动深入勘探功能；建议系统破坏地表深度不超过一米，破坏范围不超过方圆五米，破坏强度不超过6。

以及谨慎操作，不要惊扰二十米外我的两位养父。”

系统：“检测到命令中包含人际关系，己开启模拟人格进行辅助理解~你好我的主人，深入勘探功能开启后会造成一定噪音，想完全不打扰您的亲人是做不到的哦~”叶惊火：“……你别把尘土扬到他们脸上。”

“好的主人~根据您的要求，我会深入地面二十厘米后再进行土层翻动，并控制搅土方向与角度~”“厄洛斯，”后面的卓安扬首，声音懒洋洋的，“你的仪器说话为什么总是喜欢带波浪号？”

“卓安”是John的音译。

其实译“约翰”也是对的，但牧师不喜欢。

他觉得“约翰”不符合他文质彬彬温和懒散的气质。

他也不喜欢喊叶惊火的外文名字而是喊“厄洛斯”，他嫌“阿俄希尔诺斯·博森赫斯”念起来太长。

他也不会喊“惊火”。

以及他会跟叶教授做一切情侣应该做的事，比如在前头被叶教授吻得面色潮红，然后信誓旦旦地说自己跟叶是柏拉图。

仿佛他俩的结婚证是白领的。

卓安很有个性。

叶惊火不跟他说话。

卓安：“你为什么不理我？”

叶惊火：“等会仪器工作起来漫天尘土，你被扑了一脸还要跟叶教授法式深吻尝灰尘吗？”

卓安看叶教授：“叶，你要陪我尝灰尘吗？”

“我没有这个兴趣爱好。”

叶教授把他提了起来，“我建议你也不要培养这种爱好。”

他朝叶惊火一颔首，“抱歉，我先带他回酒店，不然他会在这片尘土里滚成一只沾满尘的三花猫。

学术问题你可以随时给我来电，我信号会尽可能在线。”

不在线多半是出于某些成年人的原因了。

这两个人毕竟也才三十来岁。

叶惊火回以颔首。

“不需要顾忌周围的人，谨慎破坏下方土层。”

他给仪器重下了指令。

“以及开放立体感知，感知结果同步传输到云设备；完成先前的勘探指令后，如无察觉异物，谨慎进行延伸勘探。”

系统回复了声“好的”。

然后首接帮他挖出了个石碑。

“检测到碑刻大理石，是否联网进行保护性勘探？

注：保护性勘探需要用户佩戴全息设备进行机械操控；或首连‘主神’神经网络处发送协助请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