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缝合伤口时,顾沉始终一声不吭,可江野分明看见他握在床沿的指节泛白,青血管暴起。
“伤口太深,得住院观察。”
医生摘下手套,“最近别沾水,也别剧烈运动。”
江野机械地点头,等医生离开后,终于忍不住哽咽出声:“顾哥,都怪我……”顾沉费力地转过身,用没输液的手擦去他的眼泪:“再哭,伤口都要被你的眼泪泡烂了。”
他的声音沙哑,嘴角却挂着笑,“你看,我们又多了道一样的疤。”
江野低头,看着顾沉心口的烧伤疤痕与自己锁骨处的淤青遥相呼应,突然破涕为笑。
可笑意未达眼底,恐惧又涌上来——哥哥的人己经找到这里,接下来该怎么办?
深夜的病房格外寂静,只有监护仪规律的滴答声。
江野趴在床边打盹,突然被顾沉急促的呼吸声惊醒。
少年睁眼,看见顾沉皱着眉,冷汗浸透了枕巾,嘴里喃喃自语:“别打我妈……别……”“顾哥!”
江野握住他颤抖的手,声音带着安抚,“没事了,我在这儿。”
顾沉猛地睁眼,眼中还残留着恐惧,首到看清是江野,紧绷的身体才渐渐放松。
“又做噩梦了?”
江野轻声问。
顾沉沉默许久,才缓缓开口:“我爸喝醉时,总把我妈往死里打。
那天他要拿汽油烧她,我……”他顿了顿,摸了摸心口的疤痕,“就挡在了前面。”
江野喉咙发紧,想起自己蜷缩在鱼缸里的绝望时刻。
原来他们都是困在过去的兽,在黑暗中独自舔舐伤口,首到遇见彼此。
“顾哥,我们离开这儿吧。”
江野突然说,“去一个没人认识我们的地方。”
顾沉看着少年坚定的眼神,后颈的疼痛似乎也减轻了几分。
他握紧江野的手:“好,等我伤口好了,我们就走。”
窗外,黎明的曙光悄悄爬上窗台,将两人交叠的影子镀上金边。
在这充满消毒水味的病房里,两个伤痕累累的灵魂,再次握紧了彼此的手,决定一起奔赴未知却充满希望的远方。
而此时,在城市的某个角落,江野的哥哥正盯着手中两人的照片,嘴角勾起一抹阴鸷的笑……监护仪的滴答声突然变得刺耳。
江野刚给顾沉掖好被角,病房外的走廊就传来皮鞋重重砸在地面的声响。
他浑身血液瞬间凝固——那熟悉的酒气混着廉价香水味,正透过虚掩的门缝渗进来。
“小兔崽子果然在这儿!”
病房门被踹开的瞬间,江野被父亲一把揪住衣领,后背重重撞在金属床头柜上。
镇痛泵的管线被扯落,发出尖锐的警报声。
顾沉挣扎着要起身,却因伤口撕裂闷哼一声,鲜血迅速染红了雪白的绷带。
“放开他!”
江野的太阳穴突突首跳,指甲深深掐进父亲手腕。
男人却反手扇来一巴掌,力道之大让他眼前炸开金星:“养了你十五年,学会跟野男人跑了?”
父亲的戒指划破他的脸颊,血珠滴落在顾沉颤抖的手背上。
顾沉猛地拽住男人的领带,却被一旁的打手按住肩膀。
江野看着他因挣扎而渗出鲜血的纱布,喉咙涌上铁锈味的腥甜。
记忆如潮水翻涌,十岁那年被按进鱼缸时窒息的恐惧、十五岁被烟头烫穿掌心的剧痛,此刻都化作胸腔里燃烧的怒火。
“你根本不配做父亲!”
江野突然发力撞向父亲腹部,在对方踉跄时抓起一旁的不锈钢水杯狠狠砸去。
金属碰撞声中,他扑到病床前护住顾沉,后背结结实实挨了打手的橡胶棍:“要杀要剐冲我来!”
“反了天了!”
父亲抄起输液架,尖锐的钢针扎进江野肩膀。
剧痛让他眼前发黑,却死死抱住顾沉不肯松手。
血腥味在口腔蔓延,他恍惚听见走廊传来护士的尖叫和急促的脚步声。
“警察!
都不许动!”
威严的呵斥声突然炸响。
江野父亲的动作僵在半空,警笛声由远及近刺破黎明。
顾沉颤抖着抓住他渗血的手指,温热的血顺着交叠的掌心滴落,在洁白的床单上开出妖冶的花。
被押解着离开时,父亲扭曲的咒骂声渐渐远去。
江野瘫坐在顾沉床边,看着他因失血而苍白的脸,终于崩溃痛哭。
晨光穿透医院的玻璃幕墙,照在两人相握的手上——那些纠缠半生的伤痕与血泪,或许真的能在警徽的光芒下,开始结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