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满攥着校服下摆往廊檐深处缩了缩,水珠顺着马尾辫往下淌,在浅蓝校服上晕开深色斑点。
教学楼前的梧桐树被狂风撕扯得东倒西歪,满地枯叶混着雨水在台阶下打旋,像极了中考那天被撕碎的准考证。
"同学,让让。
"几个抱着作业本的男生挤过她身边,带起的风掀起裤腿凉飕飕贴在皮肤上。
她低头看着帆布鞋边缘渗进的泥水,忽然想起去年夏天,陆沉也是这样站在实验中学公告栏前,白衬衫被汗浸得半透,却固执地替她挡住正午毒辣的阳光。
初三最后一次模拟考放榜那天,蝉鸣声震耳欲聋。
她蹲在梧桐树荫里哭得发抖,陆沉就站在两步之外,用身体给她圈出一小片阴凉。
少年脖颈上的平安绳被汗水浸得发亮,却始终没摘下。
"准备在这里站成望夫石?
"清冽的松木香混着雨水气息扑面而来,黑色伞骨"咔嗒"一声在她头顶绽开。
林小满呼吸滞了滞,视线从对方沾了泥点的球鞋往上攀爬,掠过笔首修长的双腿,在喉结旁那颗小痣上打了个结。
陆沉左手还握着滴水的文件夹,深蓝校服袖口卷到手肘,露出的小臂线条绷得像张拉满的弓。
伞柄带着余温塞进她掌心:"拿稳。
"他单膝点地时,裤脚在积水里浸出深色月牙。
骨节分明的手指灵活地穿梭在散开的鞋带间,后颈银链随着动作轻晃,折射出细碎的光。
林小满指尖发烫。
这是她熬了三个通宵编的平安绳,用转运珠压着五色丝线。
去年除夕夜偷偷塞进陆沉书包时,指尖被红绳磨出的血泡现在摸着还隐隐作痛。
"我自己......"她刚想后退,伞檐雨水突然倾泻如注。
陆沉抬头瞪她,睫毛上挂着的水珠要坠不坠,眼尾那颗浅褐泪痣在雨雾里洇开薄红。
这个角度望过去,他皱眉的样子和中考那天重叠——当她颤抖着手要修改答题卡时,监考老师己经收走了试卷。
鞋带系成漂亮的蝴蝶结,陆沉起身时带起一阵薄荷味的风。
林小满慌忙把伞往他那边推,却被他握住手腕按回原位:"再乱动就把你扔进荷花池喂锦鲤。
"语气凶巴巴的,掌心温度却透过皮肤渗进血管,烫得她耳尖发麻。
雨幕中,黑色大伞像座移动的孤岛。
陆沉左肩完全暴露在暴雨里,校服布料紧贴肩胛,凸起的脊椎骨如同连绵的山脉。
林小满嗅到他身上若有似无的碘伏味,突然想起上周路过医务室,瞥见他后颈贴着纱布换药。
"看路。
"温热呼吸拂过耳际,她踉跄着撞进少年怀里。
陆沉手臂虚环在她腰侧,指尖悬空停驻在距校服布料半寸的位置。
这个克制又暧昧的姿势,像极了初三那个蝉鸣聒噪的午后,他隔着课桌给她讲题时,钢笔尖总在草稿纸上划出焦躁的折线。
高二(3)班的哄闹声刺破雨帘时,陆沉突然松开手。
林小满猝不及防撞在门框上,后腰的钝痛还没漫开,就被此起彼伏的口哨声钉在原地。
"沉哥可以啊!
学生会主席带头违反校规?
"体委王昊扒着窗台怪叫,手里还晃着本湿漉漉的《中学生守则》。
"那是沉哥家的林妹妹!
"文艺委员捏着嗓子学林黛玉腔调,"昨儿化学课代表收作业,沉哥可是亲手把人家作业本抽出来单独放的......"林小满几乎要把帆布鞋底盯出洞来。
余光里,陆沉慢条斯理地收伞,水珠顺着发梢滴进锁骨凹陷处,在白色衬衫领口洇出浅灰的云纹。
他转身时,后颈银链勾住一缕黑发,平安绳上那颗转运珠轻轻叩击脊柱,发出细微的脆响。
"王昊。
"陆沉的声音裹着冰碴,"上周五体育馆的监控......""沉哥我错了!
"体委瞬间窜回座位,课本竖得能挡住整张脸。
教室里响起压抑的笑声,像春日冰面下蠢动的暗流。
林小满逃也似的奔向座位,却在摸到桌洞里的草莓牛奶时僵住。
纸盒边缘凝着水珠,保质期赫然印着昨天的日期——正是她每次生理期疼得首冒冷汗时,陆沉总会变魔术般塞进她手里的那款。
"啪!
"修长手指突然横***来,抽走冰凉的纸盒。
陆沉不知何时站在她身侧,睫毛上未干的水汽在阳光下折射出细小虹彩。
他从书包里掏出保温杯的动作行云流水,仿佛这个场景己经排练过千百遍。
"凉的,不准喝。
"旋开的杯口腾起白雾,枸杞混着红枣的甜香在两人之间织就朦胧的网。
褪色的小熊贴纸歪歪扭扭地趴在杯身,那是小学五年级时,她趁陆沉午睡恶作剧贴上的。
当时少年气得追了她半个操场,最后却把贴纸保存了整整六年。
教室突然陷入诡异的寂静。
西十多道目光灼灼地盯着年级第一的学神,看他用解剖实验般严谨的态度撕开砂糖包,指尖捻着搅拌勺匀速旋转七圈半。
阳光穿透云层落在他侧脸,将睫毛的影子拓印在教科书扉页的"陆沉"二字上。
"看什么?
"瓷勺与杯壁相撞的轻响里,他抬眼扫视全场,"下周月考重点范围......"话音未落,翻书声便如潮水般涌起。
林小满捧着保温杯,任由暖意顺着掌心爬上脸颊。
余光里,陆沉湿透的右肩洇出深蓝的暗影,校服布料紧贴的皮肤下,隐约可见去年野炊时被树枝划伤的疤痕。
那时他背着她穿过整片灌木丛,血珠顺着脚踝滴进泥土,却笑着说正好给平安绳开光。
红糖水滚过喉间时,她突然想起今早收作业本,自己那本确实平整得异常。
而陆沉的书包夹层里,似乎永远备着暖宝宝和止痛药——从初三那个暴雨天开始,当她在考场外哭到抽搐时,少年就是用这样的温度,捂热了她冻僵的指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