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炉中龙脑香燃得正旺,混着胭脂水粉的甜腻,将室内烘得闷热窒息。
慕容嫣攥着鹅黄丝帕的指尖泛白,盯着铜镜里自己扭曲的面容,耳畔还回响着白日里楚璃巧舌如簧的辩驳,还有皇帝那道罚俸的旨意,太轻了,她还搭进去了一个宫女的命......"娘娘息怒。
"贴身嬷嬷王氏弓着腰,将温好的安神汤递上前,"那丫头不过是侥幸,哪能次次都...""侥幸?
"慕容嫣猛然转身,玉镯撞在妆奁上发出脆响,"她三言两语就解了西岳的刁难,还在陛下面前装大度!
"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她想起楚璃被萧逸尘揽住时的狼狈模样,那含情脉脉的眼神,真是小狐媚子。
这次楚璃的失仪本该是绝佳的把柄,却被那丫头轻飘飘几句话化解。
王氏凑到近前,压低声音:"老奴倒是听说,那萧逸尘在西岳手握重兵,莫不是..."话音未落,外头突然传来更夫梆子声,惊得两人同时噤声。
慕容嫣屏气凝神,待脚步声远去,才从妆奁暗格里取出一封密信。
信笺上"赵丞相亲启"的字迹让她嘴角勾起冷笑。
白日里殿中赵凌峰隐晦的眼神还历历在目,这位权倾朝野的丞相,早就看不惯楚璃插手政务。
她抽出鎏金簪子,将烛火挑得更亮,在信纸上添了句:"楚璃与西岳使臣过从甚密,恐生异心。
"与此同时,楚璃的栖梧宫内,夜风掀起窗纱,送来御花园里夜来香的馥郁。
云萝跪坐在榻前,正小心翼翼地为楚璃擦拭脚踝上的擦伤——那是被茶盏碎片划破的。
"公主,您今日真是太冒险了!
"小姑娘眼眶泛红,"可是萧将军...""他为何要出手相助?
"楚璃盯着帐顶的金线绣凤,若有所思。
萧逸尘身上的松木香仿佛还萦绕在鼻尖,可那一瞬间的接触,分明让她感受到对方袖中藏着的硬物——像是半截短刃。
云萝突然压低声音:"奴婢听昭阳殿的小太监说,慕容嫣娘娘今夜一首在写信..."话未说完,窗外传来猫叫。
楚璃心头一紧,示意云萝噤声。
她赤足踩在冰凉的青砖上,缓缓靠近窗边。
月光透过竹影,在地面投下斑驳的剪影,恍惚间,她看见墙根处闪过一抹玄色衣角。
"谁?
"楚璃猛地推开窗,却只看见摇曳的花枝。
夜风卷着几片落叶扑进室内,带着潮湿的泥土气息。
她摩挲着窗棂上新鲜的抓痕,指甲盖大小的凹陷,分明是有人攀附时留下的。
第二日清晨,楚璃身着月白襦裙踏入御书房时,迎面便是扑面而来的沉水香。
这座位于太极殿西侧的密室以整面紫檀木墙隔绝外界,鎏金鹤形烛台上燃着九盏长明灯,将穹顶蟠龙藻井照得金光流转。
皇帝身着玄色常服端坐在青玉案后,朱批在奏章间起落如飞,龙纹袖口垂落的明黄流苏随着动作轻晃,昭示着帝王的威仪。
"璃儿,你可知罪?
"皇帝的声音冷得像淬了冰,朱砂笔重重顿在案几上,溅起的墨点在密信上晕染开来。
楚璃垂眸行礼,余光瞥见信纸上"勾结西岳"的字眼,心跳陡然加快。
殿内静得可怕,她甚至能听见自己吞咽口水的声音。
突然,她注意到案几边缘露出的半张宣纸,上面是赵凌峰独有的劲瘦笔迹。
"陛下,若说罪,璃儿确实有罪。
"楚璃福身,广袖下的手掌紧握成拳,"昨日生辰宴,璃儿未能察觉宫人疏漏,让陛下忧心;今日得知有人恶意中伤,却不知该如何自证清白,更是罪加一等。
"她抬起头,眼中泛起泪光,"只是璃儿斗胆一问,若仅凭一封匿名信,就要定公主通敌之罪,往后东澜的朝堂,岂不是人人自危?
"皇帝鹰隼般的目光扫过楚璃苍白的脸颊,手中的朱砂笔在宣纸上划出凌乱的弧线。
就在气氛凝滞时,门外传来宦官尖利的通报:"西岳萧将军求见!
"沉香木大门缓缓推开,萧逸尘玄色劲装外披着银白软甲,腰间螭纹玉佩随着步伐轻撞。
他踏入殿内的瞬间,阳光穿透雕花窗棂,在他侧脸镀上一层金边。
楚璃望着他眉骨处新添的擦伤,想起昨夜窗下的黑影,喉咙突然发紧。
"陛下,末将此次前来,是为澄清一事。
"萧逸尘抱拳行礼,余光却不着痕迹地扫过楚璃攥紧的裙角,"末将愿以性命担保公主的清白。
"楚璃瞳孔骤缩。
三日前生辰宴结束后,她曾在御花园的九曲桥上拦住萧逸尘。
当时夜色如墨,对方倚着朱漆栏杆,月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公主就不好奇,我为何明知会被牵连,仍要出手?
"他忽然倾身逼近,温热的呼吸扫过她耳畔,"赌一局如何?
若你能在半月内解开西岳商队的真正目的,我便告诉你所有真相。
"此刻御书房内,皇帝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扫视,最后落在萧逸尘腰间的螭纹玉佩上——那正是西岳皇室的象征。
楚璃感受到萧逸尘投来的灼灼目光,那眼神中既有挑衅又有期待,仿佛在催促她兑现赌约。
"既然如此,此事便到此为止。
"皇帝将密信掷入火盆,信纸瞬间被火焰吞噬。
楚璃望着跳动的火苗,嗅到了阴谋被焚毁的焦糊味。
然而当她与萧逸尘擦肩而过时,听见对方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公主可别让我失望,这场赌局,才刚刚开始。
"走出御书房,阳光刺得人睁不开眼。
楚璃望着宫墙上盘旋的飞鸟,轻抚过手腕上被抓伤的红痕。
她知道,萧逸尘抛出的不仅是个赌约,更是将她彻底卷入了东澜与西岳的权力漩涡。
而这场博弈,她只能赢,不能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