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庶女的身份
“哐当”一声,掉在了床边的地板上。
声音不大,却像一道惊雷,在芳芳的脑海中炸开。
小莲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
“小姐!”
她手忙脚乱地跪下去,想要捡起铜镜。
芳芳却什么也听不见了。
“这不是我。”
这个念头,像一根烧红的铁棍,捅进了她的脑髓,搅得天翻地覆。
她大口地喘着气,胸口剧烈地起伏,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撕裂般的疼痛。
空气稀薄得像是被人抽干了。
她感觉自己像一条被扔上岸的鱼,徒劳地张着嘴,却什么也吸不进来。
“小姐,您别吓奴婢,您到底怎么了?”
小莲捡起铜镜,顾不上擦拭,就慌忙放到一旁。
她坐到床边,用自己冰凉的手,握住了芳芳同样冰冷的手。
“小姐,您是病糊涂了。”
她的声音又轻又柔,像是在哄一个受了惊吓的孩子。
“您看着奴婢,奴婢是小莲啊。”
芳芳的视线没有焦距,涣散地看着前方那片泛黄的墙壁。
“您是柳芳芳,是咱们国公府的三小姐呀。”
柳芳芳。
这个名字,像一道魔咒,在她的耳边反复回响。
国公府。
这个词汇,陌生得像来自另一个星球。
“国公府……”她用尽力气,才从喉咙里挤出这三个字。
“我……父亲……是国公?”
小莲听到她终于开口说话,稍稍松了口气,连忙点头,又飞快地摇了摇头。
她的表情有些为难,似乎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老爷是国公爷的嫡次子,如今在朝中担任鸿胪寺少卿。”
“我们这一房,都住在国公府的西边。”
“所以府里的人,都称呼您一声三小姐。”
芳芳努力地消化着这些信息。
公爵的孙女,朝廷官员的女儿。
听起来,似乎是一个不错的身份。
可这个念头刚一升起,就被眼前这破败的房间无情地击碎了。
她不相信,一个拥有这样身份的女孩,会住在这种连下人房都不如的地方。
“那我……母亲呢?”
她问出了那个让她感到无比陌生的词。
提到“母亲”这两个字,小莲的眼睛一下子就红了。
她低下头,长长的睫毛上挂上了一层水汽。
“小姐,您忘了吗?”
“赵姨娘……在您五岁那年,就去了。”
姨娘。
不是夫人。
芳芳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个词。
在那些她曾经看过的古装剧里,这个词,代表着卑微,代表着不被承认。
代表着,她是庶出。
一个不被期待、不被重视的庶女。
难怪。
难怪她会住在这种地方。
难怪那个叫柳若雪的嫡姐,可以肆无忌惮地打骂她的丫鬟。
难怪主母王氏,可以用最温柔的语气,施以最残酷的惩罚。
原来如此。
所有的一切,都有了合乎逻辑的解释。
只是这个逻辑,是属于这个时代的,是属于这座深宅大院的。
绝不属于她。
她,芳芳,一个靠自己努力,在拥挤的大都市里买下了一套小公寓的独立女性。
一个信奉人人平等,讨厌一切阶级特权的现代人。
如今,却被塞进了这样一个可悲的、毫无尊严的躯壳里。
巨大的荒谬感和无力感,像潮水一样将她淹没。
她看着小莲悲伤的脸,又问了一个问题。
“那我父亲……他……”她想问,他不管我吗?
他就任由我被这样对待吗?
小莲的头垂得更低了。
“老爷……老爷他……日理万机,公务繁忙。”
这是一个苍白无力的借口。
芳芳懂了。
父亲柳洪德,视她为无物。
生母早逝,父亲不慈,嫡母刻薄,嫡姐刁难。
这就是柳芳芳的全部处境。
一个完完全全的悲剧。
她闭上眼睛,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
她宁愿这一切都只是一场高烧引起的噩梦。
可是手心里,小莲那冰凉的、因为常年干粗活而有些粗糙的手感,是那么的真实。
空气中,那股苦涩的药味,是那么的真实。
窗棂缝隙里,那钻进来的、刀子一样的冷风,也是那么的真实。
绝望,像一张细密的网,将她从头到脚紧紧地包裹住。
房间里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只剩下窗外呼啸的北风,和烛火偶尔爆开的噼啪声。
就在芳芳以为自己会被这片绝望彻底吞噬时。
院外,一个清脆又尖利的声音,像一把锥子,狠狠地扎破了这死寂的空气。
“里面那个病秧子死了没?”
“没死就让她的丫鬟滚出来,本小姐的‘雪团儿’要喝牛乳,让她去大厨房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