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青釉垂眼时,睫毛在青灰色的光晕里投下细密的栅栏,将面前的天鹅绒布切割成明暗交错的棋盘格。
她戴着乳胶手套的指尖悬在镇纸上方三厘米处,能清晰看见裂纹深处蜿蜒的茶渍——那是二十年前某个暴雨夜渗入的普洱,此刻己凝固成褐色的蛛网,在冷光下泛着皮革般的光泽。
隔壁审讯室的单向玻璃突然传来闷响,老吴沙哑的供词裹着电流声涌进来:"那人说话带着砂轮打磨似的杂音……"林青釉的瞳孔微微收缩,镇纸边缘某道不自然的刮痕突然刺进视线。
她想起三天前在火灾现场发现的助听器残骸,金属外壳上也有类似的螺旋状纹路,像是被某种高速旋转的钻头啃噬过。
"林姐,紫外线灯。
"实习生小赵将设备递过来时,橡胶防护手套在冷光灯下泛着青白的光。
他刻意将手背在身后蹭了蹭警服裤缝,可那细微的颤抖还是从指尖窜上来,像条冰凉的蚯蚓顺着灯管爬进林青釉的视线。
三天前他跟着处理粥铺骨灰瓷碗的场景仍在瞳孔里晃——白瓷碎片嵌着暗红骨渣,法医镊子夹起半片指骨时,他听见自己牙齿相撞的咯咯声在证物袋里回响。
林青釉接过紫外线灯的动作带起一阵细微的风,小赵后颈的汗毛突然竖了起来。
他这才发现自己的白大褂领口不知何时浸透了汗渍,在冷气充足的物证室里氤氲出诡异的地图纹路。
紫外线灯管启动的瞬间,他下意识闭了闭眼,视网膜上残留的粥铺画面却愈发清晰:后厨蒸笼缝隙渗出的血珠,收银台抽屉里发霉的平安符,还有老板娘擦桌子时袖口露出的烫伤疤痕,像条蜈蚣趴在苍白的皮肤上蠕动。
"手套换副新的。
"林青釉突然开口,小赵这才惊觉自己左手手套破了个针眼大的洞。
他慌忙去翻证物箱,金属搭扣相撞的脆响惊飞了窗外栖息的灰雀。
当紫外线冷光终于笼罩镇纸时,那些陈年茶渍在光谱中苏醒成诡异的荧光脉络,而小赵制服第二颗纽扣上的线头,正随着他急促的呼吸在光影里一颤一颤,宛如溺水者伸出水面的手指。
而接下来的场景更是让两人感到后背发紧。
待小赵重新调整好状态以及戴好手套,林青釉开始准备着手研究这个镇纸。
冷紫色的光束如刀片切开空气,镇纸表面霎时浮起一层磷火般的幽光。
林青釉的瞳孔猛地收缩——那些看似天然的冰裂纹中,竟有暗红色脉络在蠕动,仿佛血管在釉下复苏。
她将焦距调到最小,一道血写的"救"字突然在裂纹交汇处迸现。
"往左移五厘米。
"法医老陈突然出声,白大褂袖口沾着苏漫皮肤上刮下的釉质样本。
光束扫过镇纸边缘时,"救救我们"西个字在裂纹迷宫中显形。
最末的"们"字收笔处开裂,延伸出一道新鲜的釉裂,正渗出琥珀色的黏液。
他们面面相觑,从未想象竟然会出现这样的事情。
小赵的圆珠笔啪嗒掉在地上:"这...这是活的?
"林青釉的指尖无意识着反复摩擦父亲留下的试片,粗糙的断面突然刺痛指腹。
二十年前的那个雨夜,记忆如潮水般涌来:父亲蜷缩在筒子楼的煤堆旁,咳出的血沫在搪瓷杯里凝结成相似的晶体。
那天他攥着块冰裂纹瓷片反复念叨:"他们往釉里掺骨血......""林姐!
镇纸底座有夹层!
"小赵的惊呼扯回她的神智。
X光片上,镇纸底部呈现蜂窝状空腔,形状竟与父亲X光片上的肺部阴影如出一辙。
当手术刀划开裹着包浆的底胎时,一股混着腐土与铁锈味的寒气扑面而出。
棉絮状填充物里裹着的半片指甲,在物证灯下泛着珍珠母光泽。
指甲根部残留的皮肤组织布满白色纹路——那是长期浸泡在高岭土浆里的印记。
林青釉突然抓起办公桌上的咖啡一饮而尽,滚烫的液体灼烧着喉管:三年前失踪的陶艺生叶小棠的尸检报告里,同样提到指甲缝残留着特殊黏土成分。
"更诡异的是这个。
"老陈将放大镜对准指甲表面。
微雕的《辘轳车图》上,拉坯工匠的脸被刻意磨去,取而代之的是密密麻麻的针孔。
林青釉用测釉厚仪扫描,发现每个孔洞都精准对应人体穴位图上的痛觉神经节点。
窗外的暮色突然被闪电撕裂。
监控屏幕亮起刺目的红光:快递站的小满正冒雨在书店后巷徘徊,戴着劳保手套的右手反复摩挲墙上的窑砖。
他的护腕被雨水打湿后,隐约露出腕部烫伤的莲花印记——与镇纸底款暗藏的莲花浮雕,瓣数都是诡异的十三之数。
当林青釉掀开证物柜最底层的档案袋时,一张泛黄的《青州日报》飘然而落。
1997年4月3日的头版照片上,国营瓷厂的学徒们正在绘制出口瓷,某个女孩耳垂的朱砂痣在黑白影像中格外醒目。
她的手指悬在叶小棠的档案照上,两枚朱砂痣隔着二十年时光重叠成同一个坐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