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骸诊疗师

浓雾，如同有生命的巨兽，无声无息地吞噬了这座名为“海临”的繁华都市。

灰蒙蒙的湿气凝结在冰冷的玻璃窗上，汇聚成歪歪扭扭的水痕，仿佛一张张哭泣的脸。

林凡呆呆地望着窗外，视线所及，尽是一片模糊。

霓虹灯的光芒在雾中晕染开来，变成了诡异而迷离的色块，失去了往日的绚烂。

这里是海临市第七人民医院，更准确地说，是医院附属的“混沌诊所”——一个专门收治精神状态极不稳定，甚至被主流医学界判定为“无可救药”患者的地方。

林凡不是自愿来到这里的。

他被人强行送了进来。

原因很简单，他声称自己看到了神，一个漂浮在月球表面，由无数扭曲星辰与骸骨构成的神。

“虚妄幻觉症，伴有严重的认知障碍。”

这是主治医师李医生给出的诊断。

一个冰冷而权威的标签，如同枷锁，将林凡困在了这个充满消毒水气味的白色牢笼里。

他试图解释。

他一遍遍地描述那令人窒息的宏伟与恐怖。

月球在那一刻仿佛活了过来，那些冰冷的环形山裂开，喷涌出漆黑的星骸，凝聚成神明的轮廓。

神明俯瞰着地球，目光空洞，却又似乎洞悉一切。

没有人相信。

家人眼神中的担忧与恐惧，朋友们欲言又止的疏远，医生们公式化的安慰与不容置疑的药物。

所有的一切，都在告诉林凡，他病了，病得很重。

“林凡，今天感觉怎么样？”

一个温和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李医生走了进来。

他约莫西十岁年纪，戴着一副金丝眼镜，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白大褂干净整洁。

他的脸上总是带着职业性的微笑，但林凡总觉得那笑容背后，隐藏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审视。

林凡转过头，眼神平静，甚至带着一丝麻木。

“还是老样子，李医生。

月亮上的星星骨头架子，还在冲我招手呢。”

他用一种近乎自嘲的语气说道。

他知道，这样的回答只会加重自己的“病情”。

李医生闻言，镜片后的眼睛微微眯起，他推了推眼镜，从口袋里取出一个小巧的笔记本和一支钢笔。

“具体描述一下，它对你说了什么？

或者，做了什么？”

他的声音依旧温和，仿佛在与一个胡言乱语的孩子对话。

林凡沉默了。

他不想再重复那些被认为是疯话的描述。

那种无力感，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

他只是一个普通的大学生，如果不是那一次意外的夜观天象，他的人生轨迹绝不会偏离至此。

“没什么，李医生。

可能真的是我眼花了。”

林凡低下头，声音有些沙哑。

他学会了妥协，或者说，伪装。

只有这样，他才有可能离开这个鬼地方。

李医生在本子 上记录着什么，笔尖划过纸张，发出沙沙的轻响。

这声音在安静的病房里显得格外清晰，也格外刺耳。

“林凡，你的家人很担心你。

我们也在尽力帮助你。

你要相信科学，相信医生。”

李医生合上笔记本，语气带着一丝语重心长。

林凡没有抬头，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他的目光落在床头柜上。

那里放着一枚黑色的晶石，大约拇指大小，形状不规则，表面布满了细密的纹路。

这是他被送进来时，身上唯一的私人物品。

据说是在他昏迷的公园长椅旁发现的。

它摸上去有些温凉，但在某些特定的时刻，林凡会感觉到它微微发热，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内部苏醒。

他曾问过护士，但她们都说没见过这种石头，也检查不出任何异常。

“下午有一个复查，主要是针对你的视觉神经和脑电波进行一次更深入的检测。”

李医生站起身，准备离开。

“好好休息，配合治疗，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林凡点了点头，目送李医生离开。

病房的门被轻轻关上，隔绝了外界的一切。

他重新将目光投向窗外。

浓雾依旧，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他真的疯了吗？

那清晰无比的记忆，那来自灵魂深处的战栗，难道都只是大脑皮层的错误放电？

他不信。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下午的复查如期而至。

林凡被两名护工带到了诊所三楼的一间特殊检查室。

这里的仪器比普通病房的更加精密，也更加冰冷。

房间中央摆放着一张金属检测床，上方悬挂着一个造型奇特的头盔状仪器，密密麻麻的线路从头盔连接到一台巨大的主机上。

李医生和另外几名穿着白大褂的研究员模样的人早己等候在此。

他们神情严肃，目光专注地盯着显示屏上的数据。

“躺上去吧，林凡。

放轻松，只是一个常规检查。”

李医生的声音听不出太多情绪。

林凡深吸一口气，依言躺在了冰冷的金属床上。

头盔缓缓落下，罩住了他的头部。

视野瞬间变得一片漆黑，只有仪器的轻微嗡鸣声在耳边回荡。

他能感觉到冰凉的电极片贴紧了他的头皮。

一种莫名的不安感涌上心头。

这不是普通的检查。

他有一种强烈的预感。

突然，一股强烈的电流毫无征兆地涌入他的大脑！

“呃啊——！”

林凡发出一声压抑的痛呼，身体猛地抽搐了一下。

剧烈的疼痛如同无数根钢针刺入他的神经，他的意识仿佛要被这股电流撕裂。

他想挣扎，但身体被检测床上的束缚带牢牢固定住，动弹不得。

“加大功率！

记录脑电波峰值！”

一个陌生的声音冷漠地响起，不带丝毫情感。

林凡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明白了，这根本不是什么复查，这是一场实验！

混沌诊所，绝不仅仅是一个精神病院那么简单！

电流的强度还在不断攀升。

林凡感觉自己的灵魂仿佛要被从躯壳中剥离出来。

他的眼前开始出现无数纷乱的光影，那些他曾经看到的，月球上的星骸之神，再次清晰地浮现在他的脑海中。

这一次，他甚至能感觉到神明身上散发出的那种古老而苍凉的气息。

“看到了……我看到了……”林凡在剧痛中喃喃自语，意识开始模糊。

就在他即将被黑暗吞噬的刹那，他床头柜上的那枚黑色晶石，突然毫无征兆地亮起了一抹微弱的幽光！

幽光一闪即逝，快到几乎无法捕捉。

与此同时，林凡的脑海中，那原本狂暴的电流似乎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引导，涌向了他意识的某个未知角落。

疼痛感在瞬间达到了顶峰，然后又如同潮水般迅速退去。

一种前所未有的清明感，在他混乱的意识中升腾而起。

他“看”到了。

不是用眼睛，而是用一种超越感官的知觉。

他“看”到，在这间检查室的墙壁之后，似乎隐藏着无数个紧闭的房间。

每一个房间里，都囚禁着一个散发着恐怖气息的“存在”。

那些“存在”形态各异，有的如同燃烧的烈焰，有的如同深邃的寒冰，有的则是一团不可名状的扭曲暗影。

它们不再是他之前幻觉中的模糊影像，而是拥有了实质般的轮廓和令人心悸的威压。

这些……难道也是“病人”？

不，它们更像是……被封印的古老神祇，或者说，是神祇的残魂！

这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他的脑海，让他浑身一震。

“脑电波异常！

峰值突破临界点后急速回落！

出现未知波形！”

研究员的惊呼声在耳边响起。

李医生快步走到操作台前，紧紧盯着屏幕上那条诡异起伏的曲线，镜片后的目光闪烁不定。

他似乎想到了什么，猛地转头看向躺在检测床上一动不动的林凡，眼神中第一次流露出掩饰不住的震惊。

林凡缓缓睁开眼睛。

世界在他的眼中，似乎变得有些不一样了。

空气中漂浮着一些肉眼难以察觉的微光粒子，那些研究员的身上，也各自散发着不同强弱的能量波动。

他的目光扫过房间的角落，那里站着一名年轻的护工。

那名护工一首低着头，仿佛对眼前发生的一切漠不关心。

但此刻，林凡却从他身上捕捉到了一丝极力压抑的……恐惧？

不，更像是一种夹杂着敬畏与难以置信的复杂情绪。

护工的双手紧紧攥着，指节因为用力而有些发白。

混沌诊所，到底隐藏着怎样的秘密？

“停止实验！

数据存档！”

李医生深吸一口气，沉声下令。

他的目光再次回到林凡身上，这一次，那职业性的微笑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凝重。

头盔被取下，束缚带也被解开。

林凡慢慢坐起身，感觉身体有些虚弱，但精神却异常亢奋。

刚才的“诊疗”，或者说“实验”，似乎意外地开启了他身体里某个未知的开关。

就在这时，一股若有若无的低语，如同来自深渊的呼唤，突然在他脑海深处响起。

那是一个苍老而沙哑的声音，说着一种他从未听过的古老语言，但每一个音节，却又清晰地传递着某种含义。

“……虚空……之匙……终于……苏醒……”伴随着低语声，林凡感觉到一股阴冷而强大的能量波动，从诊所更深处的某个方向传来。

那股能量，充满了暴戾与不祥，仿佛有什么恐怖的存在，正在缓缓睁开它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