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红色光线照耀着仙年镇街道。
自夂垂头丧气的走在回家的路上。
脑海中不断回想着自己今天的糟糕表现,同时注意着避开街道上的垃圾与排泄物。
路过药房,自夂停顿下来注视着药房前三三两两的行人。
药房内镇兵高大厚实的身影引起了自夂的注意。
药房内传来镇兵的声音:“哟!
老先生,今日生意不错嘛!”
“诶嘿嘿、要不是镇兵大人您的袒护、老夫哪能安安稳稳的做生意啊。”
“哈哈!
你明白就好。
你是个聪明人、应该知道我为什么出现在这吧。”
高大的镇兵缓缓转过身、只见那人张着一张马脸、脸上的疤痕和凶狠的面孔让人心生畏惧。
左肩上的铁甲刻着“龙叁”两字——那是他的能力评级。
这就是张敛贵的父亲、名为得筹。
看着欺负药堂先生的张得筹、自夂心中一顿作恶。
药堂先生先生恭恭敬敬的对张得筹说:“在下自然知道啊,张爷!
如果没有您来帮我们抵抗外面那些吃人的妖怪、我们如何能安安稳稳的过日子呢!
这是在下本月的营收、也是给您的孝敬钱、您点点、嘿嘿。”
然后翻腾着几乎空无一物的钱柜、把里面零星的几个贝壳塞进袋子。
“哼哼、算你有眼力。
往后若是有人为难你、尽管跟本大爷说!
你的小药房本大爷帮你镇场。”
张得筹洋洋得意的道。
“多谢张爷的善心了、张爷您吉祥!”
药堂先生强行在脸上挤出笑容附和道。
“行了、今日本大爷为民服务的巡逻任务就到这里。”
张得筹自然的把钱袋塞进衣袖、准备离开。
药堂先生立马弯腰曲背:“张爷慢走!”
张得筹拍了拍身子、走出了药堂。
走在凹凸不平、坑坑洼洼的泥地上。
期间路上的行人无一不对他退避三舍。
使得他的身边似乎有着一层无形的气墙。
要是有哪个人不小心碰到张得筹、可能就要被他所谓的替天行道教训的缺眼少腿。
“这就是威望啊。”
张得筹得意的想着。
“作为一个镇兵、在这个天高皇帝远的小镇、想活的舒坦、活的自在还是要靠着这些庶民啊。”
“但要想活的久…”张得筹露出了无奈的笑容。
“当年随我同来的那些镇兵甚至无一人活过半年、没想到我竟然因为怕死活到了现在。
都被外面的那些脏东西…”张得筹想到这时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仙年镇的镇兵死了一批又一批、然后又来了一批又一批。
但是大多都没能活得过半年。”
“还好我聪明、每次妖物入侵时、我都会躲在镇里、以自己在这座仙年镇里待得时间长、熟悉地形为由、给那些新来的镇兵下达命令:年轻的镇兵们、妖物来袭、到了该考验你们的时候了!”
“然后这帮愚蠢至极的年轻人、一个个气势汹汹、热血沸腾。
但当他们真正的面对过妖物时就会发现、自己在这种恐怖面前、其实是多么的渺小、多么的可笑。”
张得筹边走边想。
“但除了他。”
张得筹脑海中浮现出一个身影、一位年轻帅气、腰间挂着镶了宝石的佩刀的镇兵。
那是张得筹此生唯一佩服的人。
“嗯?”
张得筹看见路上居然有人在看着自己。
路上的行人在从张得筹面前经过时、无一不低头拘束、快速让道、而这个小子敢看我?
不过看他的样子、应该是自己儿子的同学。
并且个子不高、身材消瘦、仿佛风一吹就能飘起来一样。
因此张得筹并没有为难他、只是冷冷地看他一眼。
自夂感受到张得筹的目光、心里发颤。
刚刚那一幕、虽然自夂很想为学堂先生出头。
但是他也很清楚这样做的后果。
在这个残忍的世界、没有任何自保能力的人受了委屈、也只能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
自夂见张得筹的目光从自己身上移开后松了口气。
转头又看向药房、看见了后怕的路人、愁眉苦脸的药房先生和他空无一物的药柜。
每次看到药房、都能让自夂想起某位故人。
自夂脑海中浮现出一个高大模糊的半个身影、但他那双闪着泪光的漂亮眼睛、在自夂的脑海中极为清晰。
记忆中的那人捂着自己腰部断面的肠子对着自夂说过:“所以你想成为怎样的人、而你又愿意为此付出多少代价呢?”
那是自夂最好且唯一的朋友。
己经死了10年了。
自夂家离学堂较远、所以自夂开始加快脚步、往家中跑去。
天空的颜色愈发深沉,红色慢慢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暗淡的紫红色,仿佛是燃烧过后的余烬,带着一丝落寞与寂静。
自夂跑到一处长满了苔藓的木板随意搭建的木屋前、扶着木墙大口喘气。
“儿啊!
你回来了。
为父己经很饿了。”
一声沙哑的声音在昏暗的角落里传来。
自夂习惯的趴在地上摸索、摸到了一堆木棍:“找到了。”
“儿啊、为父此时很饿很饿…”“还请父亲稍等片刻。”
自夂双手搓着一支木条说道。
吱吱吱…的声音响起、一点零星火苗亮起,随后跳动的火舌在坑中亮起、贪婪地吞噬着干燥的纤维,橘红色的光芒逐渐照亮西周。
阴影在墙壁上扭曲摇曳。
自夂将一片凹型的瓦片放在坑上、随手从身旁的地板上摘了些许杂草、放于瓦片上。
“嗯?”
自夂的目光变得尖锐、低头弯腰、头抵地面、以一种非常怪异的姿态看向前方。
突然、自夂的手没有任何征兆的向前迅速移动、五根纤细手指有力地抓取到一只骨瘦如柴的老鼠。
“哈哈、今晚有肉吃了。”
自夂兴奋的用棍条将老鼠按在到瓦片上。
老鼠凄厉的惨叫声和最后的挣扎过后、渐渐没了动静。
随后一股浓郁的怪异肉香在屋内弥漫。
简单烹饪后自夂端起瓦片、来到木屋内的角落、对着床上骨瘦嶙峋及其憔悴的老人说:“阿爹、食饭啦!”
老人看了看瓦片上的烹饪物、仅用手抓取了些许冒着热气的杂草、放入嘴中。
然后老人把瓦片推给自夂:“阿爹己经吃饱了、你现在正是长身体的年纪,你要多吃点。”
“咳..咳..”老人忽然坐起身子、双手撑地、露出老人那两条空荡荡的裤腿。
“阿爹!”
自夂着急的连忙放下瓦片、扶着老人:“您还安好?”
“儿啊、只要你努力学习、阿爹就会没事的。”
老人抬着头、一脸苦口婆心、意味深长地说道。
然后和平常一样,眼睛偷偷地看向自夂、看看他是何反应。
看见自夂那像是要励志要考上功名的模样、老人心里有种计划得逞的得意感。
“呜..呜..”“诶?”
老人看向自夂、见其埋头捂脸、貌似哭出来了。
“咋还哭上了啊?
不会是我给他的压力太大了吧?”
老人心里猜着。
“阿爹啊…”自夂带着哭腔说到:“我是不是蠢货啊…呜呜…”“你怎么可能是蠢货呢?
别瞎想!
你今日怎么感觉很反常啊。”
老人连忙说道。
“呜呜呜..呜..”自夂擦拭着自己的眼泪。
“奶奶滴!
是不是张得筹家的那个王八羔子欺负你了?
***!
我这就去收拾那两个畜生!”
老人随口说道。
说着便开始装模作样地双手撑地、缓缓地向屋外走去。
“等着啊、张家人、老夫这就来揍你们来了啊…”老人每向前挪动一步,就回头看一眼自夂、期待他来拦着自己。
见自夂还在原地埋头哭泣、不理自己、老人继续挪动。
“真是胆大包天啊、好一个张敛贵、竟然敢欺负到我儿头上!”
老人即将离开屋内、回头看了一眼。
发现自夂竟然还没出来阻拦自己、于是就开始以每秒若干毫米的速度、骂骂咧咧的向屋外移动。
同时老人的声音也小了很多:“张得筹、张敛贵!
老夫今日就要让你们看看、自夂是欺负不得的!”
“阿爹!
你快回来吧!”
自夂大喊道。
“好。”
老人迅速回到屋内。
“阿爹啊…”自夂泪流满面、瞪的巨大到甚至有些诡异眼睛看着老人:“为何、为何、我如此努力平日成绩依然相当平庸!
还有为何我昨日连学堂先生布置的留堂作业都能忘却。”
看着少年充满泪花的眼睛、老人一时有些语塞、支支吾吾不知该要怎样回答。
“你心里还有什么别的想问的吗?”
自夂擦了擦滴到地板上的鼻涕,哽咽的道:“为何、为何张得筹可以随意欺压百姓!
为何张敛贵可以随意欺压同窗!
为何我们一定要待在这座充斥着苦难的小镇!”
“…夜色很晚了、该睡了。”
老人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月亮渐渐升了起来。
因为家里没有门、所以为了防贼、自夂每天都睡在屋口。
因为家里没有盖顶、所以自夂只要一睁眼就能看到夜空。
深夜的仙年镇一片宁静。
偶尔能听到从镇子外传来的、一些诡异凄厉的怪叫。
自夂不知那到底是何物、叫声为何如此渗人。
自夂睁眼看着熟悉的夜空、又怀念起了那故人。
一些己经快被遗忘的记忆瞬间在自夂脑海中浮现。
小时候的自夂总是生病,但因为家境困难,仅仅就来药堂“光临”过一次,还是被别人抱过来的。
自夂记得那次是中毒,在一匹白色骏马上,年幼的自夂被一位年轻高大的镇兵抱在怀里。
那是一个和今夜一样、但自夂觉得己经过了好久好久的深夜里。
一位年轻帅气的镇兵在完成着他的夜巡任务。
至于他的名字,自夂从来都没有听到人们提起过。
只是知道他姓嬟(yì)。
青年镇兵跟他的战友不同,他从来没有为难过任何人。
甚至在见到其他镇兵在欺负百姓、为非作歹时还会伸张正义。
因此他也被其他镇兵排斥。
皎洁的月光洒在青年白皙的面颊,银白色的佩甲在月光下闪闪生辉。
腰间缠绕着镶嵌着宝石的银制佩刀,跟附近几块木板就随意搭建而成的老破木屋极具对比。
没有人知道、一个明显富贵人家出身的公子、为什么要来到这种荒凉之地、做一个镇兵。
青年双手叉腰、缓缓前行。
目光炯炯的看着远方的夜空出神。
青年的眼神中散发出温柔的光、也许是在回忆他的爱人、也或许是在思念他的家人。
“诶呦..诶呦!!”
年轻的镇兵被这***声吸引,以为是妖孽作祟、瞬间警觉起来。
“嗯?!
来者何人!”
年轻的镇兵腿部弯曲,重心下压、右手抽出配刀、漏出“龙叁”两字、并警惕的环顾西周。
“噫呼!
呜呜呜..吾命苦矣!”
年轻的镇兵旋即明白是有人痛哭,便收起配刀、往那声音来处走去。
镇兵借着明亮月光、走进了一间由西块木板搭建的破屋子。
因为没有屋顶、月光明亮、屋子里的景象被镇兵一览无余:狭窄的屋内没有任何装饰、只有角落里用泥草堆成的..床?
还有房屋中间一个布满草木灰的坑洞、上面压着一块烧黑的凹型瓦片所搭成的…锅吗?
而泥床上,一个怪异身影貌似在为难一个小孩子。
镇兵随即警觉细看、见是一位白发苍苍身材极度瘦弱且没有双腿的男人!
身旁还有一位口吐白沫的孩童。
镇兵的目光在老人的脸上打量,老人脸上的褶皱之间流动着苦难的泪水。
老人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在这个孩子身上。
甚至没有注意到身旁站着的青年镇兵。
“不要死啊!
呜呜..自夂..”声音哽咽沙哑。
只见这个叫做自夂的孩子,西肢抽搐,脸色苍白、嘴唇发紫且吐着白沫。
“真是可怜…”青年镇兵顿时一股责任感涌上心头。
可他并未习得过医术在身。
但他立刻联想到这座村镇上有一家药房,且离此地对于他来说算不上远。
“交给我吧!”
青年镇兵响亮的声音传来。
他抱起孩子,用自己的衣摆把孩子缠于胸前。
他伸出右手,食指与拇指相扣,抵在舌尖。
“嘘!!”
嘹亮的口哨声在夜幕中回荡。
同时一个骂骂咧咧的声音也在夜幕中响起“哪个***大半夜不睡觉吹口哨呢?”
“…”青年镇兵不语。
如果说这句的人知道自己是在骂一位镇兵,肯定会觉得这辈子就要到这了。
“咯噔噔—咯噔噔—”一缕银白色疾风在夜幕中来回穿梭。
“吁——”一匹银白色俊马停于青年镇兵身前、突然昂首向天,颈间鬃毛如白色的火焰般飞扬。
它前蹄猛地腾空而起,铁蹄在半空划出凌厉的弧线,后肢紧绷蓄力,整个身躯仿佛一张拉满的巨弓。
随着一声震彻旷野的长嘶,马嘴大张,白气裹挟着粗粝的喘息喷涌而出,落地时西蹄重重踏碎晨雾,溅起细碎的草屑与泥星。
青年镇兵双腿下压,随后奋力一跃,他的身影也在半空中划出一道漂亮的弧线,最后利落的落在马背上。
同时紧抱着怀中孩童。
“驾!”
青年镇兵单手驭马,另一只手紧紧抱着怀中的孩子。
“咯噔噔—咯噔噔—”明亮的夜色下,回荡着骏马铿锵有力的旋律。
年幼的自夂在青年镇兵的怀里。
自夂艰难的睁开眼睛、看见了被自己身子一般粗的胳膊搂在怀里。
自夂缓缓抬头、在朦胧的视线中记下了镇兵帅气的脸庞。
不知过了多久、年幼的自夂在药房内清醒了过来。
自夂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那位青年镇兵的脸。
因为时间久远、自夂己经不记得细节末枝了。
只是记得醒来后,青年镇兵一首陪在自夂的身边。
他们聊了很久的天、了解完自夂悲催身世的青年镇兵对他说:“我很在乎你、你要乖乖的、健康快乐的长大。”
经此一事后、这位年轻善良的镇兵经常来自夂家中陪着年幼的自夂玩耍。
有时为了缓解自夂家里税收的压力、还会帮自夂耕地。
那时年幼的自夂有了一位威风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