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轿在秦王府门前摇晃了三个时辰。
苏暖暖掀开盖头一角，细雪从轿帘缝隙钻进来，落在她手背溃烂的疮疤上。
听着街边稚童脆生生的童谣:"苏家女，鬼面疮，吓得阎王退三丈……""姑娘，王爷说...让咱们明日再来。
"陪嫁丫鬟翡翠的声音发颤，大红灯笼映着她眼底水光。
苏暖暖摸到袖中冰凉的银针，这是今晨继妹"失手"打翻药碗时，她悄悄藏起的。
朱漆大门轰然洞开，管家捧着玄铁令牌立在阶前："王爷有令，既非明媒正娶，便该走西角门。
"他身后，三十六级青石阶覆着薄冰，像一把淬毒的匕首。
绣鞋陷进雪泥时，苏暖暖听见锦缎撕裂的声响。
嫁衣下摆的百子千孙图正被冰碴割成碎片，如同她那个未出世就化作血水的弟弟。
三年前那碗药，继母说是治她脸上红疹的良方。
她脸上毒疮源于七岁时一场"意外"，实为继母为亲生女儿上位设计的慢性毒药。
"王妃请。
"管家将铜盆搁在月洞门前，炭火映着盆中浑浊药汁。
这是验贞的虎狼汤，本该在洞房时由嬷嬷端来，此刻却大剌剌摆在庭院正中。
雪粒子突然密集起来，苏暖暖望着廊下那抹玄色身影。
萧景翊指尖把玩着白玉扳指，那是她祖父的——三年前苏家献出半部《千金要略》，换得皇帝一句"医学圣手"的御笔亲题。
"且慢。
"清冷男声裹着风雪劈面而来，"既是药王后人，这避子汤该由王妃亲自调配。
"苏暖嗳的指甲掐进掌心溃烂处，剧痛让她保持清醒。
鎏金药箱被掷在脚边，苍术、红花、麝香...每味药材都裹着细雪，像是从冰窖里刚取出来的。
她忽然想起及笄那年，萧景翊率军踏平南疆归来，朱雀大街洒满的冰镇荔枝。
银针在指尖转出寒光，苏暖暖挑起一片红花香灰。
当归该是酒炙，这包却是生晒，若与麝香相合……她睫毛轻颤，萧景翊要的不是避子，是要她此生再不能孕。
"王爷可知，香灰入药会冲了药性？
"她突然扬手，银针带着猩红花汁钉入梁柱。
翡翠惊叫出声，那针尾竟串着只通体赤红的毒蝎！
萧景翊的扳指停在指节，暗卫的刀光在檐角一闪而逝。
苏暖暖己端起药碗，喉间灼痛蔓延时，她看见对方瞳孔骤缩——这个角度，与记忆中那个满身是血的少年重叠了。
"王爷！
"娇呼打破死寂，绯色裙裾卷着暖香扑向玄色大氅，"不是说好要陪妾身听《折红英》么？
"苏暖暖认得那女子眉间朱砂，三日前，这位柳侧妃的兄长刚接管了苏家三间药铺。
血从嘴角溢出来的时候，苏暖暖在笑。
原来萧景翊要的从来不是苏家嫡女，而是名正言顺吞并杏林世家的借口。
就像父亲需要她这个丑女占着嫡女之位，免得庶弟们争权夺势。
"带她去西跨院。
"萧景翊甩开柳侧妃的手，墨玉扳指在雪地上砸出浅坑。
西跨院的雪夜飘着腐坏的药香，苏暖暖蜷在漏风的厢房里，指尖捻着从嫁衣暗袋摸出的药粉——这是她三年来用月例银子偷攒的解毒散。
窗棂突然轻响，半块发霉的茯苓饼滚落床前。
翡翠刚要捡，被银针钉住袖口。
"别碰。
"苏暖暖挑开饼中夹层，黄裱纸上歪斜字迹："子时三刻，后厨泔水车。
"更漏声里，她摸到庖厨后巷。
泔水桶底粘着个乌木盒，盒中羊皮卷画着人体穴位，正是苏家失传的"九转还阳针"第三式。
油灯忽灭，有人从身后扼住她咽喉："王妃好雅兴。
"寅时三刻的梆子敲碎最后一丝暖意。
苏暖暖颈间的手掌带着薄茧，松香钻入鼻腔。
她忽然想起三年前，父亲将继妹苏清月推上家主继承席时，窗棂外也是这般刺骨的松香。
王爷想学针灸？
"她哑着嗓子笑，羊皮卷擦过喉间肌肤，"您该掐准风池穴，这样我连咳嗽的机会都没有。
"身后人呼吸微滞，腕间力道卸了三分。
苏暖暖趁机旋身，绣着金线的玄色蟒袍擦过她溃烂的左脸。
月光漏进后巷，萧景翊眉间那道疤比画像上更深，像是有人用朱砂笔劈开了远山寒雪。
"苏家果然留了后手。
"他碾碎乌木盒，碎屑混着雪水渗进青砖缝，"用泔水车送秘方，倒像你父亲的手笔。
"苏暖暖攥紧袖中银针。
三日前她偷听到管家报账，秦王府每月往南疆运送的紫血藤足够毒死半个京城。
此刻萧景翊袍角沾着褐斑，正是紫血藤汁液干涸的痕迹。
"王爷若想要九转还阳针..."她退到泔水车旁，腐臭掩盖了袖中药粉味，"不妨拿紫血藤的解药来换。
"雪粒子突然密集起来。
远处传来梆子声，萧景翊瞳孔微缩，苏暖暖记得这种眼神——七岁那年继母喂她喝下"安神汤"时，铜镜里映出的就是这般淬毒的光。
"明日卯时，药庐。
"他甩袖离去，蟒纹扫过她嫁衣下摆，"带着你的银针和脑子来。
"二更天的梆子敲到第三下时，翡翠正用艾草熏着漏风的窗棂。
苏暖暖将羊皮卷浸入药汤，褪色的朱砂逐渐显出新纹路——督脉第七节旁多出个墨点。
"姑娘真要信他？
"翡翠递来煨好的汤药，"柳侧妃今早往西跨院送了十筐陈年艾草，说是给王妃祛晦气。
"苏暖暖吹散药雾。
陈艾遇热会释放瘴气，柳如眉这是要让她脸上的毒疮溃烂至骨。
碗底沉淀着可疑的朱砂，她忽然想起萧景翊袍角的紫血藤痕迹，与朱砂相克者..."把我陪嫁的鎏金暖炉找出来。
"她蘸着药汁在案几画了幅穴位图，"再取三钱硫磺粉。
"寅时末，药庐飘着诡异的甜香。
萧景翊进来时，苏暖暖正用银针挑开暖炉夹层，硫磺混着雄黄粉簌簌落入炭盆。
"王爷可知，紫血藤遇热会变成牵机药？
"她将银针探入香炉，针尖瞬间泛黑，"您大氅熏的是龙涎香吧？
"萧景翊解氅的动作僵在半空。
窗外传来细碎脚步声，苏暖暖突然按向他腰间玉带，温热的呼吸拂过他滚动的喉结："西南角第三个药柜，劳驾王爷取三钱雷公藤。
"门在这时被撞开。
柳如眉的翡翠步摇撞出清脆的响，她身后跟着抱药箱的太医："王爷！
妾身发现王妃私炼禁药..."声音戛然而止。
萧景翊的掌心正贴在苏暖暖后背灵台穴，而她手中的银针扎在他腕间神门穴，两人姿态宛如交颈鸳鸯。
"姐姐这是..."柳如眉的帕子快绞出水来，"在给王爷下针？
""柳侧妃来得正好。
"苏暖暖拔出银针，带出一串血珠，"听说你兄长上月在滇南买了二百斤硫磺？
"寅时末的药庐里，硫磺与雄黄在炭盆中爆出细碎火星。
柳如眉的翡翠步摇撞在门框上，碎玉声里裹着太医倒抽冷气的声音。
"雷公藤三钱，硫磺七分，雄黄..."苏暖暖指尖银针在萧景翊腕间轻旋，血色顺着针尾凝成珠，"柳侧妃不妨闻闻，这配伍可像你妆奁底层那盒胭脂？
"柳如眉脸色倏地惨白。
太医手中的药箱哐当落地，半截紫血藤从箱缝漏出，正与萧景翊大氅熏香撞个满怀。
苏暖暖忽然按住萧景翊后颈风府穴："王爷现在可觉檀中刺痛？
"萧景翊喉间溢出一声闷哼，冷汗顺着下颌滴在苏暖暖手背。
她捻着针柄缓缓转动："紫血藤遇雷公藤成剧毒，遇硫磺却可解七情蛊——柳大人上月采买的硫磺，莫不是都用在王爷的熏香里了？
"窗外惊起寒鸦，柳如眉踉跄着扶住门框。
萧景翊突然反手扣住苏暖暖手腕，力道大得几乎捏碎她腕骨："你怎知七情蛊？
""王爷每日子时三刻心口发冷，寅时末指尖泛青。
"苏暖暖抽回手，银针带出的血珠在宣纸上洇出诡异纹路，"三年前西南平叛归来后，再未碰过酒吧？
"柳如眉的绢帕飘落在炭盆边，瞬间燃起幽蓝火焰。
萧景翊眸色骤暗，蟒纹袖口扫过案几上的羊皮卷："明日卯时，带着九转还阳针来地牢。
"破晓时分的地牢飘着腐草气息。
苏暖暖踩过积水时，嫁衣上的金线在火把下泛着冷光。
最深处铁链作响，萧景翊正在给刑架上的黑衣人灌药。
"三年前西南瘟疫，柳家献上的驱疫方里多了一味闹羊花。
"他转身时，药碗边沿还沾着紫黑血渍，"喝过药的三千将士七窍流血，症状与七情蛊发作别无二致。
"苏暖暖盯着那人肿胀的指尖："但王爷中的是改良后的蛊毒，每逢月圆需以紫血藤压制。
"她忽然掀开羊皮卷，"若我用九转还阳针封住你任督二脉，再用硫磺逼毒……"铁链突然剧烈晃动，黑衣人嘶吼着吐出半截舌头。
萧景翊掐住他下颌："当年太医院院判苏明德，就是因为查出药方有异，被污勾结南疆叛党。
"他指尖用力到发白，"你猜他现在何处？
"苏暖暖手中银针突然脱手，钉入黑衣人眉心："我爹书房暗格里有本《南疆毒经》，最后一页写着七情蛊解法需至亲血脉为引。
"她拔出染血的针，"王爷留着这活口，不就是在等我这句话么？
"地牢阴风穿堂而过，萧景翊的蟒纹大氅扫过她嫁衣下摆。
远处传来柳如眉的哭喊声，侍卫高呼"侧妃晕倒了"。
苏暖暖将羊皮卷按在他胸口："要解毒，先解蛊。
王爷敢让我扎膻中穴吗？
"辰时的日光照进地牢时，萧景翊心口己扎着七根银针。
苏暖暖割破指尖，血珠滴入混着硫磺的药汤："王爷可知，七情蛊还有个名字叫同心蛊？
"她突然将药碗抵在他唇边，"从今日起，我若死，王爷也活不过三个时辰。
"寅时三刻的梆子声穿透地牢石壁，萧景翊喉间溢出的血腥气喷在苏暖暖颈侧。
她握着银针的手纹丝不动，膻中穴处的皮肤下似有活物在游走。
"这蛊虫饮了二十年紫血藤，早成精了。
"苏暖暖指尖轻弹针尾，萧景翊胸口突然鼓起指甲盖大小的包块，"王爷现在反悔还来得及。
"门外传来铁链拖地声，柳如眉带着哭腔的呼喊由远及近。
萧景翊突然扣住她手腕往心口按去，蛊虫在皮下游窜的触感令苏暖暖汗毛倒竖："若解不了蛊，王妃便与本王同赴黄泉如何？
"地牢阴风卷着硫磺粉扑在羊皮卷上，褪色的朱砂突然显出新脉络。
苏暖暖瞳孔骤缩——"取王爷三滴心头血。
"她拔出银针扎向自己虎口穴，黑血顺着金线嫁衣滴落，"再取柳侧妃妆奁里的紫茉莉花粉。
"柳如眉的翡翠耳珰撞在刑柱上，碎玉溅进炭盆爆出青烟。
太医战战兢兢捧着的药箱里，紫血藤正与硫磺粉发生诡异反应。
萧景翊突然夺过苏暖暖手中银针，反手扎进柳如眉肩井穴："爱妃不如说说，令兄在滇南买的硫磺，怎么进了本王的熏香炉？
"地牢深处传来铁链断裂声，黑衣人肿胀的尸体突然爆出黄水。
苏暖暖掀开羊皮卷盖住口鼻："闭气！
尸毒遇硫磺会..."话音未落，萧景翊己经扯过大氅将她裹进怀里。
龙涎香混着紫血藤的气息扑面而来，她脸上的毒疮突然灼痛难忍。
辰时的日光照进地牢天窗时，苏暖暖正用银针挑破指尖往药碗滴血。
萧景翊心口的蛊虫包块己缩成朱砂大小，柳如眉瘫坐在尸水浸透的裙裾上，鬓边紫茉莉早己枯萎。
"王爷可听说过移花接木？
"苏暖暖突然将染血的银针刺入自己承浆穴，黑血顺着下巴滴在嫁衣前襟，"当年继母给我下的根本不是毁容药，而是苏家禁术枯荣蛊。
"她从袖中抖出半块茯苓饼，霉斑下隐约可见虫卵蠕动："每月初一，我的好妹妹都会送来解药。
这饼里的蛊虫若是死了..."嫁衣突然无风自动，她脸上毒疮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至脖颈。
萧景翊的蟒纹玉带扣突然崩开，滚落在地的墨玉扳指沾上尸毒，发出滋滋响声。
柳如眉的尖叫卡在喉咙里，太医连滚带爬地去够药箱中的雄黄粉。
"所以王妃故意激怒本王，就为借九转还阳针逼出蛊虫？
"萧景翊指尖抚过她溃烂的侧脸，蛊虫包块在掌心跳动，"若本王将计就计呢？
"苏暖暖突然咬破舌尖，血雾喷在羊皮卷上。
褪色的穴位图遇血重生，竟显出一幅完整的经脉走势："王爷可知，枯荣蛊与七情蛊原是一对雌雄蛊？
"她沾血在石壁画出诡异符号，"当年西南瘟疫，闹羊花毒死的将士尸体都被炼成了蛊人。
"苏暖暖用银针挑开嫁衣领口，锁骨处浮现蛛网状青纹，"枯荣蛊以女子阴血为食，每逢月圆便要啃噬宿主心脉。
"她突然将染血的银针刺入萧景翊掌心，"而您的七情蛊，专吸男子阳气。
"萧景翊反手扣住她腕间命门，却见自己手背经络正与苏暖暖的蛊纹纠缠生长。
地牢顶棚突然传来瓦片碎裂声，十二枚淬毒暗器破空而来。
"小心！
"苏暖暖旋身将人扑倒，金线嫁衣被暗器划出裂口。
萧景翊嗅到她发间药香，竟与三年前西南密林中救他的医女气息重叠。
黑衣人踩着尸水逼近，弯刀映出柳如眉狰狞的脸。
刀锋劈开硫磺雾气的刹那，苏暖暖袖中银针尽数射出。
七根钉入檀中穴，三根封住气海，最后一根擦过萧景翊耳际，首取柳如眉眉心。
"留活口！
"萧景翊挥袖震飞弯刀，蟒纹大氅卷起炭盆火星。
柳如眉鬓边紫茉莉突然爆开，粉色烟雾中飞出密密麻麻的蛊虫。
苏暖暖扯下嫁衣外袍浸入尸水，扬手罩住两人："闭眼！
"腐臭布料触到蛊虫的瞬间，地牢响起令人牙酸的啃噬声。
萧景翊揽着她腰身疾退，后背撞上石壁时摸到暗门机关。
暗门轰然开启的刹那，柳如眉的惨叫声戛然而止。
成群的蛊虫将她啃食得只剩骨架，翡翠步摇在尸水中泛着幽光。
萧景翊突然闷哼一声，心口蛊纹竟顺着两人相贴的肌肤爬到苏暖暖颈侧。
"同命蛊。
"她摸着脖颈灼痛的纹路苦笑，"看来我们要做三个月同命鸳鸯了。
"晨光穿过暗门后的天井，照亮半卷泛黄医书。
苏暖暖瞳孔骤缩——那字迹分明是生母临终前写在《毒经》夹页的绝笔！
苏暖暖掀开盖头一角，细雪从轿帘缝隙钻进来，落在她手背溃烂的疮疤上。
听着街边稚童脆生生的童谣:"苏家女，鬼面疮，吓得阎王退三丈……""姑娘，王爷说...让咱们明日再来。
"陪嫁丫鬟翡翠的声音发颤，大红灯笼映着她眼底水光。
苏暖暖摸到袖中冰凉的银针，这是今晨继妹"失手"打翻药碗时，她悄悄藏起的。
朱漆大门轰然洞开，管家捧着玄铁令牌立在阶前："王爷有令，既非明媒正娶，便该走西角门。
"他身后，三十六级青石阶覆着薄冰，像一把淬毒的匕首。
绣鞋陷进雪泥时，苏暖暖听见锦缎撕裂的声响。
嫁衣下摆的百子千孙图正被冰碴割成碎片，如同她那个未出世就化作血水的弟弟。
三年前那碗药，继母说是治她脸上红疹的良方。
她脸上毒疮源于七岁时一场"意外"，实为继母为亲生女儿上位设计的慢性毒药。
"王妃请。
"管家将铜盆搁在月洞门前，炭火映着盆中浑浊药汁。
这是验贞的虎狼汤，本该在洞房时由嬷嬷端来，此刻却大剌剌摆在庭院正中。
雪粒子突然密集起来，苏暖暖望着廊下那抹玄色身影。
萧景翊指尖把玩着白玉扳指，那是她祖父的——三年前苏家献出半部《千金要略》，换得皇帝一句"医学圣手"的御笔亲题。
"且慢。
"清冷男声裹着风雪劈面而来，"既是药王后人，这避子汤该由王妃亲自调配。
"苏暖嗳的指甲掐进掌心溃烂处，剧痛让她保持清醒。
鎏金药箱被掷在脚边，苍术、红花、麝香...每味药材都裹着细雪，像是从冰窖里刚取出来的。
她忽然想起及笄那年，萧景翊率军踏平南疆归来，朱雀大街洒满的冰镇荔枝。
银针在指尖转出寒光，苏暖暖挑起一片红花香灰。
当归该是酒炙，这包却是生晒，若与麝香相合……她睫毛轻颤，萧景翊要的不是避子，是要她此生再不能孕。
"王爷可知，香灰入药会冲了药性？
"她突然扬手，银针带着猩红花汁钉入梁柱。
翡翠惊叫出声，那针尾竟串着只通体赤红的毒蝎！
萧景翊的扳指停在指节，暗卫的刀光在檐角一闪而逝。
苏暖暖己端起药碗，喉间灼痛蔓延时，她看见对方瞳孔骤缩——这个角度，与记忆中那个满身是血的少年重叠了。
"王爷！
"娇呼打破死寂，绯色裙裾卷着暖香扑向玄色大氅，"不是说好要陪妾身听《折红英》么？
"苏暖暖认得那女子眉间朱砂，三日前，这位柳侧妃的兄长刚接管了苏家三间药铺。
血从嘴角溢出来的时候，苏暖暖在笑。
原来萧景翊要的从来不是苏家嫡女，而是名正言顺吞并杏林世家的借口。
就像父亲需要她这个丑女占着嫡女之位，免得庶弟们争权夺势。
"带她去西跨院。
"萧景翊甩开柳侧妃的手，墨玉扳指在雪地上砸出浅坑。
西跨院的雪夜飘着腐坏的药香，苏暖暖蜷在漏风的厢房里，指尖捻着从嫁衣暗袋摸出的药粉——这是她三年来用月例银子偷攒的解毒散。
窗棂突然轻响，半块发霉的茯苓饼滚落床前。
翡翠刚要捡，被银针钉住袖口。
"别碰。
"苏暖暖挑开饼中夹层，黄裱纸上歪斜字迹："子时三刻，后厨泔水车。
"更漏声里，她摸到庖厨后巷。
泔水桶底粘着个乌木盒，盒中羊皮卷画着人体穴位，正是苏家失传的"九转还阳针"第三式。
油灯忽灭，有人从身后扼住她咽喉："王妃好雅兴。
"寅时三刻的梆子敲碎最后一丝暖意。
苏暖暖颈间的手掌带着薄茧，松香钻入鼻腔。
她忽然想起三年前，父亲将继妹苏清月推上家主继承席时，窗棂外也是这般刺骨的松香。
王爷想学针灸？
"她哑着嗓子笑，羊皮卷擦过喉间肌肤，"您该掐准风池穴，这样我连咳嗽的机会都没有。
"身后人呼吸微滞，腕间力道卸了三分。
苏暖暖趁机旋身，绣着金线的玄色蟒袍擦过她溃烂的左脸。
月光漏进后巷，萧景翊眉间那道疤比画像上更深，像是有人用朱砂笔劈开了远山寒雪。
"苏家果然留了后手。
"他碾碎乌木盒，碎屑混着雪水渗进青砖缝，"用泔水车送秘方，倒像你父亲的手笔。
"苏暖暖攥紧袖中银针。
三日前她偷听到管家报账，秦王府每月往南疆运送的紫血藤足够毒死半个京城。
此刻萧景翊袍角沾着褐斑，正是紫血藤汁液干涸的痕迹。
"王爷若想要九转还阳针..."她退到泔水车旁，腐臭掩盖了袖中药粉味，"不妨拿紫血藤的解药来换。
"雪粒子突然密集起来。
远处传来梆子声，萧景翊瞳孔微缩，苏暖暖记得这种眼神——七岁那年继母喂她喝下"安神汤"时，铜镜里映出的就是这般淬毒的光。
"明日卯时，药庐。
"他甩袖离去，蟒纹扫过她嫁衣下摆，"带着你的银针和脑子来。
"二更天的梆子敲到第三下时，翡翠正用艾草熏着漏风的窗棂。
苏暖暖将羊皮卷浸入药汤，褪色的朱砂逐渐显出新纹路——督脉第七节旁多出个墨点。
"姑娘真要信他？
"翡翠递来煨好的汤药，"柳侧妃今早往西跨院送了十筐陈年艾草，说是给王妃祛晦气。
"苏暖暖吹散药雾。
陈艾遇热会释放瘴气，柳如眉这是要让她脸上的毒疮溃烂至骨。
碗底沉淀着可疑的朱砂，她忽然想起萧景翊袍角的紫血藤痕迹，与朱砂相克者..."把我陪嫁的鎏金暖炉找出来。
"她蘸着药汁在案几画了幅穴位图，"再取三钱硫磺粉。
"寅时末，药庐飘着诡异的甜香。
萧景翊进来时，苏暖暖正用银针挑开暖炉夹层，硫磺混着雄黄粉簌簌落入炭盆。
"王爷可知，紫血藤遇热会变成牵机药？
"她将银针探入香炉，针尖瞬间泛黑，"您大氅熏的是龙涎香吧？
"萧景翊解氅的动作僵在半空。
窗外传来细碎脚步声，苏暖暖突然按向他腰间玉带，温热的呼吸拂过他滚动的喉结："西南角第三个药柜，劳驾王爷取三钱雷公藤。
"门在这时被撞开。
柳如眉的翡翠步摇撞出清脆的响，她身后跟着抱药箱的太医："王爷！
妾身发现王妃私炼禁药..."声音戛然而止。
萧景翊的掌心正贴在苏暖暖后背灵台穴，而她手中的银针扎在他腕间神门穴，两人姿态宛如交颈鸳鸯。
"姐姐这是..."柳如眉的帕子快绞出水来，"在给王爷下针？
""柳侧妃来得正好。
"苏暖暖拔出银针，带出一串血珠，"听说你兄长上月在滇南买了二百斤硫磺？
"寅时末的药庐里，硫磺与雄黄在炭盆中爆出细碎火星。
柳如眉的翡翠步摇撞在门框上，碎玉声里裹着太医倒抽冷气的声音。
"雷公藤三钱，硫磺七分，雄黄..."苏暖暖指尖银针在萧景翊腕间轻旋，血色顺着针尾凝成珠，"柳侧妃不妨闻闻，这配伍可像你妆奁底层那盒胭脂？
"柳如眉脸色倏地惨白。
太医手中的药箱哐当落地，半截紫血藤从箱缝漏出，正与萧景翊大氅熏香撞个满怀。
苏暖暖忽然按住萧景翊后颈风府穴："王爷现在可觉檀中刺痛？
"萧景翊喉间溢出一声闷哼，冷汗顺着下颌滴在苏暖暖手背。
她捻着针柄缓缓转动："紫血藤遇雷公藤成剧毒，遇硫磺却可解七情蛊——柳大人上月采买的硫磺，莫不是都用在王爷的熏香里了？
"窗外惊起寒鸦，柳如眉踉跄着扶住门框。
萧景翊突然反手扣住苏暖暖手腕，力道大得几乎捏碎她腕骨："你怎知七情蛊？
""王爷每日子时三刻心口发冷，寅时末指尖泛青。
"苏暖暖抽回手，银针带出的血珠在宣纸上洇出诡异纹路，"三年前西南平叛归来后，再未碰过酒吧？
"柳如眉的绢帕飘落在炭盆边，瞬间燃起幽蓝火焰。
萧景翊眸色骤暗，蟒纹袖口扫过案几上的羊皮卷："明日卯时，带着九转还阳针来地牢。
"破晓时分的地牢飘着腐草气息。
苏暖暖踩过积水时，嫁衣上的金线在火把下泛着冷光。
最深处铁链作响，萧景翊正在给刑架上的黑衣人灌药。
"三年前西南瘟疫，柳家献上的驱疫方里多了一味闹羊花。
"他转身时，药碗边沿还沾着紫黑血渍，"喝过药的三千将士七窍流血，症状与七情蛊发作别无二致。
"苏暖暖盯着那人肿胀的指尖："但王爷中的是改良后的蛊毒，每逢月圆需以紫血藤压制。
"她忽然掀开羊皮卷，"若我用九转还阳针封住你任督二脉，再用硫磺逼毒……"铁链突然剧烈晃动，黑衣人嘶吼着吐出半截舌头。
萧景翊掐住他下颌："当年太医院院判苏明德，就是因为查出药方有异，被污勾结南疆叛党。
"他指尖用力到发白，"你猜他现在何处？
"苏暖暖手中银针突然脱手，钉入黑衣人眉心："我爹书房暗格里有本《南疆毒经》，最后一页写着七情蛊解法需至亲血脉为引。
"她拔出染血的针，"王爷留着这活口，不就是在等我这句话么？
"地牢阴风穿堂而过，萧景翊的蟒纹大氅扫过她嫁衣下摆。
远处传来柳如眉的哭喊声，侍卫高呼"侧妃晕倒了"。
苏暖暖将羊皮卷按在他胸口："要解毒，先解蛊。
王爷敢让我扎膻中穴吗？
"辰时的日光照进地牢时，萧景翊心口己扎着七根银针。
苏暖暖割破指尖，血珠滴入混着硫磺的药汤："王爷可知，七情蛊还有个名字叫同心蛊？
"她突然将药碗抵在他唇边，"从今日起，我若死，王爷也活不过三个时辰。
"寅时三刻的梆子声穿透地牢石壁，萧景翊喉间溢出的血腥气喷在苏暖暖颈侧。
她握着银针的手纹丝不动，膻中穴处的皮肤下似有活物在游走。
"这蛊虫饮了二十年紫血藤，早成精了。
"苏暖暖指尖轻弹针尾，萧景翊胸口突然鼓起指甲盖大小的包块，"王爷现在反悔还来得及。
"门外传来铁链拖地声，柳如眉带着哭腔的呼喊由远及近。
萧景翊突然扣住她手腕往心口按去，蛊虫在皮下游窜的触感令苏暖暖汗毛倒竖："若解不了蛊，王妃便与本王同赴黄泉如何？
"地牢阴风卷着硫磺粉扑在羊皮卷上，褪色的朱砂突然显出新脉络。
苏暖暖瞳孔骤缩——"取王爷三滴心头血。
"她拔出银针扎向自己虎口穴，黑血顺着金线嫁衣滴落，"再取柳侧妃妆奁里的紫茉莉花粉。
"柳如眉的翡翠耳珰撞在刑柱上，碎玉溅进炭盆爆出青烟。
太医战战兢兢捧着的药箱里，紫血藤正与硫磺粉发生诡异反应。
萧景翊突然夺过苏暖暖手中银针，反手扎进柳如眉肩井穴："爱妃不如说说，令兄在滇南买的硫磺，怎么进了本王的熏香炉？
"地牢深处传来铁链断裂声，黑衣人肿胀的尸体突然爆出黄水。
苏暖暖掀开羊皮卷盖住口鼻："闭气！
尸毒遇硫磺会..."话音未落，萧景翊己经扯过大氅将她裹进怀里。
龙涎香混着紫血藤的气息扑面而来，她脸上的毒疮突然灼痛难忍。
辰时的日光照进地牢天窗时，苏暖暖正用银针挑破指尖往药碗滴血。
萧景翊心口的蛊虫包块己缩成朱砂大小，柳如眉瘫坐在尸水浸透的裙裾上，鬓边紫茉莉早己枯萎。
"王爷可听说过移花接木？
"苏暖暖突然将染血的银针刺入自己承浆穴，黑血顺着下巴滴在嫁衣前襟，"当年继母给我下的根本不是毁容药，而是苏家禁术枯荣蛊。
"她从袖中抖出半块茯苓饼，霉斑下隐约可见虫卵蠕动："每月初一，我的好妹妹都会送来解药。
这饼里的蛊虫若是死了..."嫁衣突然无风自动，她脸上毒疮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至脖颈。
萧景翊的蟒纹玉带扣突然崩开，滚落在地的墨玉扳指沾上尸毒，发出滋滋响声。
柳如眉的尖叫卡在喉咙里，太医连滚带爬地去够药箱中的雄黄粉。
"所以王妃故意激怒本王，就为借九转还阳针逼出蛊虫？
"萧景翊指尖抚过她溃烂的侧脸，蛊虫包块在掌心跳动，"若本王将计就计呢？
"苏暖暖突然咬破舌尖，血雾喷在羊皮卷上。
褪色的穴位图遇血重生，竟显出一幅完整的经脉走势："王爷可知，枯荣蛊与七情蛊原是一对雌雄蛊？
"她沾血在石壁画出诡异符号，"当年西南瘟疫，闹羊花毒死的将士尸体都被炼成了蛊人。
"苏暖暖用银针挑开嫁衣领口，锁骨处浮现蛛网状青纹，"枯荣蛊以女子阴血为食，每逢月圆便要啃噬宿主心脉。
"她突然将染血的银针刺入萧景翊掌心，"而您的七情蛊，专吸男子阳气。
"萧景翊反手扣住她腕间命门，却见自己手背经络正与苏暖暖的蛊纹纠缠生长。
地牢顶棚突然传来瓦片碎裂声，十二枚淬毒暗器破空而来。
"小心！
"苏暖暖旋身将人扑倒，金线嫁衣被暗器划出裂口。
萧景翊嗅到她发间药香，竟与三年前西南密林中救他的医女气息重叠。
黑衣人踩着尸水逼近，弯刀映出柳如眉狰狞的脸。
刀锋劈开硫磺雾气的刹那，苏暖暖袖中银针尽数射出。
七根钉入檀中穴，三根封住气海，最后一根擦过萧景翊耳际，首取柳如眉眉心。
"留活口！
"萧景翊挥袖震飞弯刀，蟒纹大氅卷起炭盆火星。
柳如眉鬓边紫茉莉突然爆开，粉色烟雾中飞出密密麻麻的蛊虫。
苏暖暖扯下嫁衣外袍浸入尸水，扬手罩住两人："闭眼！
"腐臭布料触到蛊虫的瞬间，地牢响起令人牙酸的啃噬声。
萧景翊揽着她腰身疾退，后背撞上石壁时摸到暗门机关。
暗门轰然开启的刹那，柳如眉的惨叫声戛然而止。
成群的蛊虫将她啃食得只剩骨架，翡翠步摇在尸水中泛着幽光。
萧景翊突然闷哼一声，心口蛊纹竟顺着两人相贴的肌肤爬到苏暖暖颈侧。
"同命蛊。
"她摸着脖颈灼痛的纹路苦笑，"看来我们要做三个月同命鸳鸯了。
"晨光穿过暗门后的天井，照亮半卷泛黄医书。
苏暖暖瞳孔骤缩——那字迹分明是生母临终前写在《毒经》夹页的绝笔！
相关推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