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嘉靖西十年，霜降。
金陵城西南角的“聚贤楼”正飘着新醅的黄酒香，二楼临窗位置，一个青衫男子正用竹筷夹起半片酱鸭，指尖微颤时，袖口露出三道浅红刀疤——那是三年前在嘉峪关外，被马贼弯刀划过的印记。
“顾先生，您的信。”
店小二捧着半幅油纸包的桂花酥，顺带递上一封火漆封口的信函。
青衫男子捏碎鸭骨的指节骤然收紧。
火漆印是五瓣梅花，中央嵌着半枚断刃——这是锦衣卫南镇抚司“暗桩”的紧急联络信号。
他撕开封口，素笺上只有两行瘦金体：“秦淮河漂尸，腕系九环铃，亥初至水西巷。”
一、血案初现亥时三刻，秦淮河支流的芦苇荡泛着腐尸味。
顾沉舟蹲在青石板上，借着手电筒的火光，看清死者右手腕缠着三圈细铁链，末端拴着枚铜铃，九道环纹己被血锈填满。
死者左胸插着半支狼毫笔，笔尖没入心脏，笔杆上刻着“文渊阁制”西字。
“顾爷，这是第七个了。”
跟来的捕快王九蹲在一旁，腰间横刀的穗子还滴着水，“前三具在城东乱葬岗，后西具顺河漂下来，每个死者身上都带着文房器物，第一个是端砚，第二个是镇纸，第三个……”“都是文渊阁的物件。”
顾沉舟指尖划过死者眼睑，发现瞳孔里凝着极细的墨线，呈梅花状扩散，“去查死者身份，是否与三年前‘梅花案’有关联。”
“梅花案？”
王九挠头，“小的只听说五年前锦衣卫在江南清查朋党，牵扯出不少文官——”话音未落，芦苇丛深处传来水响。
顾沉舟反手扣住腰间牛皮袋，撒出三把淬毒透骨钉，却见白影一闪，钉尖钉在三尺外的柳树上，树下立着个罩着斗笠的灰衣女子，手中竹篙轻点水面，正是方才在聚贤楼见过的店小二。
“顾先生贵人多忘事，”女子斗笠阴影里露出半片朱砂唇，声音像浸了秋霜，“十年前在沧州，是谁用‘暗影九斩’劈开了突厥人的狼首旗？”
顾沉舟瞳孔骤缩。
“暗影九斩”是他师父、前锦衣卫指挥使陈玄策的独门刀法，这女子竟能一口道破，必是旧识。
他按住刀柄的手突然顿住——女子足下木筏上，摆着具新的尸体，死者心口插着半方歙砚，砚台边缘刻着半朵梅花。
二、九环铃与断刃令子时，顾沉舟跟着灰衣女子进了城南废宅。
月光从破瓦漏下，照见满墙墨迹：朱砂画的梅花都缺了一瓣，每朵花旁写着人名，有的用红笔圈死，有的用墨笔打叉。
“我是‘梅花坞’的人。”
女子摘下斗笠，露出左眼角的朱砂痣，“三年前，我师兄在应天府做通判，接手第一桩梅花案时，收到了这个。”
她摊开掌心，正是顾沉舟方才在死者腕上见到的九环铃，只不过铃身刻着的，是半枚断刃。
顾沉舟忽然想起师父陈玄策临死前，曾塞给他半枚断刃玉佩，说“若见九环铃，便去梅花坞寻残梅”。
他摸向贴胸的玉佩，指尖触到冰凉的玉面，上面的断刃纹路，竟与铃身刻痕严丝合缝。
“七名死者，都是当年参与‘查抄陈府’的人。”
女子指尖划过墙上“李邦彦”“周显”的名字，“陈指挥使被诬陷通敌那年，他们带着锦衣卫冲进梅花坞，杀了三十七口人——包括我师父。”
窗外突然传来铜锣声，三长一短，是金陵府衙的紧急信号。
顾沉舟掀开窗纸，见西北方火光冲天，浓烟里隐约飘着焦臭味——正是文渊阁所属的藏书楼。
“走！”
他扯下腰间牛皮袋，往灰衣女子手中塞了枚火折，“去藏书楼找《江左风物志》，查‘九环铃’和‘断刃令’的来历。
我去刑部大牢，找今早刚抓的‘血手书生’。”
三、血手书生的墨斗刑部地牢的潮气混着铁锈味，顾沉舟在最深处的牢房见到了“血手书生”。
那男子披头散发，双手被浸过桐油的麻绳捆着，脚边散落着沾血的宣纸，每幅画的都是缺瓣梅花，墨迹未干。
“顾大人别来无恙。”
男子抬头时，露出左脸三道刀疤，正是三年前在大漠被顾沉舟放走的马贼头目“黑鹰”，“您看我这手，是不是比握弯刀时更稳？”
他张开掌心，掌纹里嵌着细墨，指尖还缠着墨线，“陈指挥使的《暗影刀谱》，您还记得第三式‘破甲’怎么用吗？”
顾沉舟按住刀柄的手青筋暴起。
黑鹰本该在嘉峪关外被乱箭射死，怎会出现在金陵？
更诡异的是，他竟知晓师父的刀谱。
他忽然注意到黑鹰脚边的墨斗，线轴上刻着半朵梅花，与死者砚台上的纹路一模一样。
“七个人，七件文房，”黑鹰忽然低笑，声音像砂纸擦过青砖，“下一个，该轮到您了吧？
顾大人，或者说——‘残梅’？”
地牢外突然传来惨叫，顾沉舟转身时，正见灰衣女子破窗而入，肩头插着支弩箭，手中紧攥着半本焦黑的书册：“断刃令是……梅花坞初代掌门与锦衣卫的密约，九环铃是……”她咳出黑血，瞳孔迅速蒙上灰翳，“毒……弩箭有毒……”顾沉舟接住她软倒的身子，发现她后颈有枚梅花刺青，缺了左上角的瓣——与墙上朱砂画的梅花一模一样。
黑鹰在身后低笑，墨线突然绷紧，如钢刀般割向他的咽喉，却被他反手抽出半尺佩刀，刀身映出墙上影子：黑鹰手中的墨斗，正是当年师父从不离身的“墨魂”。
“原来你早就知道，”黑鹰的墨线缠上顾沉舟的刀，“陈指挥使根本没通敌，他是查到了‘梅花断刃令’的秘密，才被人灭口——包括你师娘，那个本该在梅花坞长大的……”话未说完，地牢顶部突然坍塌，碎石砸落的瞬间，顾沉舟抱着灰衣女子滚进暗巷。
月光下，他看清书册残页上的字：“断刃合，则九环响，梅花坞血，必祭金陵。”
更远处，秦淮河上漂来第八盏河灯，灯面画着缺瓣梅花，中央浮着半枚断刃玉佩——正是他方才在黑鹰墨斗上见到的纹路。
而东南方，锦衣卫的灯笼正朝着地牢方向狂奔，灯笼上的“锦”字被血月染得通红，像极了十年前陈府被烧时的火光。
（第一章完）
金陵城西南角的“聚贤楼”正飘着新醅的黄酒香，二楼临窗位置，一个青衫男子正用竹筷夹起半片酱鸭，指尖微颤时，袖口露出三道浅红刀疤——那是三年前在嘉峪关外，被马贼弯刀划过的印记。
“顾先生，您的信。”
店小二捧着半幅油纸包的桂花酥，顺带递上一封火漆封口的信函。
青衫男子捏碎鸭骨的指节骤然收紧。
火漆印是五瓣梅花，中央嵌着半枚断刃——这是锦衣卫南镇抚司“暗桩”的紧急联络信号。
他撕开封口，素笺上只有两行瘦金体：“秦淮河漂尸，腕系九环铃，亥初至水西巷。”
一、血案初现亥时三刻，秦淮河支流的芦苇荡泛着腐尸味。
顾沉舟蹲在青石板上，借着手电筒的火光，看清死者右手腕缠着三圈细铁链，末端拴着枚铜铃，九道环纹己被血锈填满。
死者左胸插着半支狼毫笔，笔尖没入心脏，笔杆上刻着“文渊阁制”西字。
“顾爷，这是第七个了。”
跟来的捕快王九蹲在一旁，腰间横刀的穗子还滴着水，“前三具在城东乱葬岗，后西具顺河漂下来，每个死者身上都带着文房器物，第一个是端砚，第二个是镇纸，第三个……”“都是文渊阁的物件。”
顾沉舟指尖划过死者眼睑，发现瞳孔里凝着极细的墨线，呈梅花状扩散，“去查死者身份，是否与三年前‘梅花案’有关联。”
“梅花案？”
王九挠头，“小的只听说五年前锦衣卫在江南清查朋党，牵扯出不少文官——”话音未落，芦苇丛深处传来水响。
顾沉舟反手扣住腰间牛皮袋，撒出三把淬毒透骨钉，却见白影一闪，钉尖钉在三尺外的柳树上，树下立着个罩着斗笠的灰衣女子，手中竹篙轻点水面，正是方才在聚贤楼见过的店小二。
“顾先生贵人多忘事，”女子斗笠阴影里露出半片朱砂唇，声音像浸了秋霜，“十年前在沧州，是谁用‘暗影九斩’劈开了突厥人的狼首旗？”
顾沉舟瞳孔骤缩。
“暗影九斩”是他师父、前锦衣卫指挥使陈玄策的独门刀法，这女子竟能一口道破，必是旧识。
他按住刀柄的手突然顿住——女子足下木筏上，摆着具新的尸体，死者心口插着半方歙砚，砚台边缘刻着半朵梅花。
二、九环铃与断刃令子时，顾沉舟跟着灰衣女子进了城南废宅。
月光从破瓦漏下，照见满墙墨迹：朱砂画的梅花都缺了一瓣，每朵花旁写着人名，有的用红笔圈死，有的用墨笔打叉。
“我是‘梅花坞’的人。”
女子摘下斗笠，露出左眼角的朱砂痣，“三年前，我师兄在应天府做通判，接手第一桩梅花案时，收到了这个。”
她摊开掌心，正是顾沉舟方才在死者腕上见到的九环铃，只不过铃身刻着的，是半枚断刃。
顾沉舟忽然想起师父陈玄策临死前，曾塞给他半枚断刃玉佩，说“若见九环铃，便去梅花坞寻残梅”。
他摸向贴胸的玉佩，指尖触到冰凉的玉面，上面的断刃纹路，竟与铃身刻痕严丝合缝。
“七名死者，都是当年参与‘查抄陈府’的人。”
女子指尖划过墙上“李邦彦”“周显”的名字，“陈指挥使被诬陷通敌那年，他们带着锦衣卫冲进梅花坞，杀了三十七口人——包括我师父。”
窗外突然传来铜锣声，三长一短，是金陵府衙的紧急信号。
顾沉舟掀开窗纸，见西北方火光冲天，浓烟里隐约飘着焦臭味——正是文渊阁所属的藏书楼。
“走！”
他扯下腰间牛皮袋，往灰衣女子手中塞了枚火折，“去藏书楼找《江左风物志》，查‘九环铃’和‘断刃令’的来历。
我去刑部大牢，找今早刚抓的‘血手书生’。”
三、血手书生的墨斗刑部地牢的潮气混着铁锈味，顾沉舟在最深处的牢房见到了“血手书生”。
那男子披头散发，双手被浸过桐油的麻绳捆着，脚边散落着沾血的宣纸，每幅画的都是缺瓣梅花，墨迹未干。
“顾大人别来无恙。”
男子抬头时，露出左脸三道刀疤，正是三年前在大漠被顾沉舟放走的马贼头目“黑鹰”，“您看我这手，是不是比握弯刀时更稳？”
他张开掌心，掌纹里嵌着细墨，指尖还缠着墨线，“陈指挥使的《暗影刀谱》，您还记得第三式‘破甲’怎么用吗？”
顾沉舟按住刀柄的手青筋暴起。
黑鹰本该在嘉峪关外被乱箭射死，怎会出现在金陵？
更诡异的是，他竟知晓师父的刀谱。
他忽然注意到黑鹰脚边的墨斗，线轴上刻着半朵梅花，与死者砚台上的纹路一模一样。
“七个人，七件文房，”黑鹰忽然低笑，声音像砂纸擦过青砖，“下一个，该轮到您了吧？
顾大人，或者说——‘残梅’？”
地牢外突然传来惨叫，顾沉舟转身时，正见灰衣女子破窗而入，肩头插着支弩箭，手中紧攥着半本焦黑的书册：“断刃令是……梅花坞初代掌门与锦衣卫的密约，九环铃是……”她咳出黑血，瞳孔迅速蒙上灰翳，“毒……弩箭有毒……”顾沉舟接住她软倒的身子，发现她后颈有枚梅花刺青，缺了左上角的瓣——与墙上朱砂画的梅花一模一样。
黑鹰在身后低笑，墨线突然绷紧，如钢刀般割向他的咽喉，却被他反手抽出半尺佩刀，刀身映出墙上影子：黑鹰手中的墨斗，正是当年师父从不离身的“墨魂”。
“原来你早就知道，”黑鹰的墨线缠上顾沉舟的刀，“陈指挥使根本没通敌，他是查到了‘梅花断刃令’的秘密，才被人灭口——包括你师娘，那个本该在梅花坞长大的……”话未说完，地牢顶部突然坍塌，碎石砸落的瞬间，顾沉舟抱着灰衣女子滚进暗巷。
月光下，他看清书册残页上的字：“断刃合，则九环响，梅花坞血，必祭金陵。”
更远处，秦淮河上漂来第八盏河灯，灯面画着缺瓣梅花，中央浮着半枚断刃玉佩——正是他方才在黑鹰墨斗上见到的纹路。
而东南方，锦衣卫的灯笼正朝着地牢方向狂奔，灯笼上的“锦”字被血月染得通红，像极了十年前陈府被烧时的火光。
（第一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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