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旧日重临
父亲后背透出汗水混合着烟草的气息，这是她前世在病床前幻想过无数次的场景。
"准考证。
"父亲在考场门口刹住车，从中山装内袋掏出对折的纸片。
他拇指上的银色顶针闪着光——那是母亲熬夜赶工旗袍时用的。
苏晓月突然抓住父亲的手腕："爸，今天别让妈去加夜班。
"她声音发抖，指甲几乎掐进对方皮肤，"就说我考完试发烧了。
""发什么神经！
"父亲甩开她，皱眉看了眼车站大钟，"纺织厂夜班补贴三毛钱，够给你弟买...""我会考上北大！
会有奖学金！
"她声音陡然拔高，引得周围考生纷纷侧目。
父亲错愕的眼神像面镜子，照出她脸上不属于十八岁的狠绝。
校门口传来尖利的哨声。
父亲最终只是把准考证拍在她手里："考不上师范，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阳光突然刺眼起来。
苏晓月站在梧桐树斑驳的阴影里，看着1985年的县城一中：砖红色教学楼外墙上"为西化建设努力学习"的标语鲜艳如新，穿蓝布裤子的男生们正围着乒乓球台哄笑。
"同学，你的笔。
"清冽的男声在身后响起。
苏晓月转身时，一支英雄钢笔递到眼前——正是她前世珍藏到2023年的那支。
握笔的手骨节分明，手腕内侧有道蜈蚣似的疤痕。
她猛地抬头。
少年比她高出一个头，洗得发白的军绿衬衫裹着宽肩，下摆整齐地扎进皮带。
浓眉下那双眼睛黑得惊人，像两颗浸在冰水里的黑曜石。
阳光穿过树叶间隙，在他鼻梁上投下细碎的光斑。
"陆..."名字滚到舌尖又被咽下。
苏晓月接过钢笔时，指腹擦过他虎口的茧——这是长期握枪才会有的痕迹。
1985年的陆政廷，理论上还不该认识她。
"三考场在这边。
"他指了下西侧走廊，转身时后颈露出一小块结痂的烫伤。
苏晓月突然想起笔记本里夹着的军区通行证，背面日期是1982年。
第一道预备铃骤然响起。
考场里弥漫着驱风油的气味。
苏晓月找到贴着自己名字的座位时，发现前排男生正回头看她——程家明梳着这个年代罕见的三七分，金丝眼镜后的目光像阴冷的蛇信。
"听说你要考师范？
"他指尖转着崭新的永生钢笔，"我叔叔在教育局，可以帮你...""哗啦——"颜晓月故意碰翻墨水瓶，浓黑汁液在程家明雪白的的确良衬衫上洇开。
前世的她会慌乱道歉，此刻却勾起嘴角："真可惜。
"监考老师抱着试卷进门时，她终于想起为何觉得陆政廷眼熟——那张通行证背面的素描里，侦察兵制服袖口绣着的部队番号，正是前世导致她破产的军工企业代号。
语文试卷传到手中。
作文题目《我的理想》让苏晓月险些笑出声——前世这道题她写了"乡村教师"，现在她提笔写下第一行："当价格双轨制与市场经济产生摩擦..."